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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人物[娱乐圈]》 第 1 章 “谢谢大家，这次演出呢我也是受到了导演的很多指点，感觉自己进步了很多。”顾颜环顾了一圈，摆出了标准的微笑脸，而导演杨辉也笑了笑搂着她的腰，接过话筒道，“这次颜颜的演技非常到位，那一场哭戏感染性非常强，我们片场的很多小姑娘都忍不住在一边落泪。”…… 噼里啪啦一阵闪光灯闪过，快产快消、捞一把就跑的小成本青春校园电影《致我最爱的你》的发布会弥漫着一如既往的套路，一再强调剧情多么多么的不同以往、多么多么的精彩，演员的演技——甭管之前有的没的——全都超常发挥演技惊人，在此之外还有深度、有高度、发人深省，无一不是让自己回忆起了不一样的青春过往——程肯是不知道哪些人的青春能有那么闲然自得困于情爱而不是家长和作业的。 程肯在心里吐着槽，嘴上打着哈欠，现场热热闹闹人声鼎沸，但她实在困到极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昨晚主编蒋海在微信群里一大早就让行政秘通知各编辑和记者回公司开早会，程肯还以为《风·人物》得到了什么一手的爆炸新闻大家要加班出点爆炸新闻呢，挤着11号线换乘2号线的早高峰到了杂志社，当她急匆匆叼着面包片进了会议室，就看到蒋海挺着个啤酒肚，撸了一把自己前额发留长以遮住地中海油腻腻的发丝儿，手指冲她一指：“程肯没见过你这么自由散漫的人去，后面站着去迟到我就不说了，你为什么还要叼着面包进会议室？公司是你家吗？” 几个同事都颇为同情地回头看着程肯。 程肯默默地把面包片拿下来，沮丧地挠了挠头发。她昨晚赶了封邮件睡得晚了些，今天早上三个闹钟终究没有拯救她在被窝里深陷的身躯，换乘的时候还挤不上地铁，硬生生拖晚了五分钟。不过蒋海最后一句话让程肯回忆起上周自己睡过头跟蒋海匆匆忙忙道歉时蒋海的和颜悦色：“哎，没事没事，大家要把编辑部当自己的家嘛，也知道你昨晚加班辛苦了，是不是还没吃早饭？来来来，吃块凤梨酥。”然后掏了一块包装精美的凤梨酥给程肯，然后又捧着老瓷杯装的茶水，哼着歌乐悠悠地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傅玘在蒋海背后默默冲程肯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摸脖子”的姿势，而程肯靠着墙低着头，被蒋海训得狗血淋头，什么没有时间观念、工作态度不好等等，程肯头点得鸡啄米，活像一个小学生。 等蒋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放他们走了之后，程肯摸了摸鼻子，扭头问路过的傅玘：“他这是咋了？我咋了？”就算自己迟到了，也不至于要训半个小时吧？ “啧。”傅玘一转身靠在会议桌旁，傅玘翘着兰花指捧着咖啡啜了一口，“跟你本人没关系，你来之前他正在教育瑞贝卡呢，说她穿得妖里妖气的，拜托，瑞贝卡那一身才是今年的风向标好吗哪像你，”傅玘嫌弃地上下打量了程肯一番，程肯出来得匆忙，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傅玘嫌弃到极致的糙，程肯就着他的眼神敲了他一下手肘，“废话少说，讲重点。” 傅玘嫌弃地抖了抖，慢条斯理道：“他昨晚被母老虎赶出来了啦，身上说不准钱包都没带，所以才皱巴巴窝在办公室过夜咯——”傅玘尊贵的手指一指休息室有一大块明显凹印的沙发，“不是一般的体型可睡不到这么深。”傅玘又一仰下巴，示意了一下休息室的垃圾桶，“喏，凤梨酥的盒子，这可是罗山从台湾带的，平时蒋大海可是一块一块吃的，这下饿得吃完了。” 程肯吹了句口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侦查水准，当摄影师真是亏了。” “你懂什么，什么叫敏感细致，什么叫观察入微，你这种财迷懂个屁。”傅玘弹了弹程肯拍过的肩膀处，“刚看到你这只手抓了面包，洗手没？脏死了。” 训完后程肯就跟傅玘来跑这个片子的发布会，此刻程肯模模糊糊回忆了早会的片段，正好片方讲完话，开始放电影片段，灯光暗了，程肯睡意更浓，也悄悄地闭上了眼睛。奈何发布会现场空调太足，程肯觉得有点冷，如果再有床被子就好了——程肯模模糊糊感觉已经进入飞升的境界，突然又被一旁的傅玘一个手肘恍醒：“干什么呢？快完了，准备回神了。” 四周啪啪啪的掌声响起，程肯精神意识还模模糊糊的，但动作却很跟得上，跟着周围的同行站起了身，默默地擦掉差点流出来的口水，鼓掌的节奏缓慢而合适，嘴角带着一丝神秘、欣赏、赞叹的微笑，被摄像机扫到的时候笑容定了一下，感动表现得更加深刻，眼角隐约有悬而未决的泪水，一脸十分触动的样子，大概是演得不错，电影纪录片的拍摄方还拉着她采访了两句，程肯自我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又笑着对着摄像机道：“虽然已经离开青春时光很久了，但是这部电影一下子把我拉回了那些青翠的岁月。喜欢的男孩子，会打篮球、穿白衬衫，每天上下课都会期待他的身影出现……是的，《致我最爱的你》有着贴近我的青春时光的纯粹和美好，一定要去电影院看，相信你们会不虚此行。” 等到散场，程肯跟傅玘两人拿了出方的红包分了，傅玘对着她树大拇指：“睡过去了还能编那么多，真棒。”程肯又照着片方公关发来的通稿，噼里啪啦在电脑里一阵乱敲，改了一些地方显得自家的稿子稍微有些差别，然后发给编辑，看着通稿上“小鲜肉感人至深的演技”忍不住嗤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今天现场演技最好的是我呢。” 下午三点还有场发布会要跑，程肯关了电脑，正想着去哪儿跟傅玘吃点东西，顺便趴着睡一觉的时候，手机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来自骆玉琳：“叶可杨今晚在d大调酒吧请客，我可以带一个人去——他好像知道一些星艺事件的□□，你要过来么？”程肯整个人如同一台忽明忽暗的日光灯，“嘭”的一下亮了起来。 骆玉琳是程肯正儿八经的闺蜜，此处的闺蜜不带有讽刺意义。骆玉琳当年是全校都出挑的美女，享尽鲜花、掌声、热爱与非议，她不甘心被埋没在人海茫茫之中，毕业后终是签了经纪公司，迈进了娱乐圈的大河里。只是娱乐圈美女如云，骆玉琳混到现在也是个在各种电影电视剧里打酱油的十八线。 骆玉琳的话让程肯兴奋的点就在于那个“星艺事件”。星艺之前是业内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近来却爆出各种艺人吸毒、潜规则艺人、推艺人出去陪客、随意冰封艺人等消息，还有总经理于申明挪用公款、拉皮条、行贿受贿之类的。但是消息都比较零散，且很多有时络上瞎传的，目前没有哪家媒体对于星艺公司进行一次深入、严谨、有理有据的分析，所以程肯跟主编蒋海争取了这个专题，蒋海给他的时间限制也比较短：“你一个月内挖不清楚就不要挖了。但如果挖清楚了，”蒋海当时拿着程肯的提案在桌子上轻拍了一下，额前地中海式的刘海也跟着抖了一抖，在办公室窗外透进来的夕阳的光辉下散着光芒，“你就是《风·人物》的绝对主力之一。” 不管蒋海是不是在给程肯画大饼，但是程肯知道，她这一行，没有一些有代表的报道，是不会被记住、混不出头的。她没有什么所谓的人脉、资源，在这一行举步维艰，她得靠着自己的本事先把自己的价值建立起来，只有对于别人来说，她也是有价值的，她才能建立自己的人脉圈子。 程肯噼里啪啦回复骆玉琳：“好的谢谢宝贝。” 骆玉琳发来的语音中气十足：“宝贝个蛋蛋，给老娘滚犊子，妆容服装你懂的，要有混夜场的职业道德。” 下午发布会三点才开始，程肯怕晚上的时间来不及，于是中午先把东西交给傅玘，打车回家拿了一套低胸深红色夜店装与化妆包一起放背包里，又匆匆忙忙赶到下午的发布会现场。 整个发布会现场程肯都在想着晚上能做什么，颇有些心急，偏偏发布会的几个主演姗姗来迟，等到发布会结束，已是灯火阑珊、车水马龙的下班时间。傅玘摸了摸肚子，把设备装好，感慨了一声：“实在太饿了，对了，今天是你生日对不对？走，大爷请你吃火锅啦，潮汕牛肉锅啦，鲜的不得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程肯愣了一下，嘴角扯了扯，若是傅玘不提起，她都忘了这档子事情了。 “清汤锅算什么火锅。”程肯对于傅玘这种不能吃辣却喜欢吃各种火锅的人嗤之以鼻，程肯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了，“今天就算了，火锅欠着吧。”下班高峰时间点，从这边到d酒吧怎么也要八点，再晚一点不能提前跟骆玉琳碰头不大方便——程肯便对傅玘道：“你等我一下。”然后程肯跑去厕所里，把衣服换了，扑上厚实的粉底、画了眼线眼影、贴上假睫毛、头发放下来揉了揉，再配上mac的rubywoo的口红，镜子里的姑娘一下就浓艳了起来。程肯冲镜子里眨了眨眼，满意地走出了厕所。 第 2 章 程肯拎着闪闪发亮的小包包，没有换的黑色高跟却踩出了与上班时不同的风韵，傅玘目瞪口呆地看着程肯从厕所里风情万种地一手拎着小包、一手拎着个格格不入的包出来，嫌弃地咧了咧嘴：“哦亲爱的，你这个，”傅玘手指摇晃，上下比划了两下程肯——程肯不知道傅玘是如何做到工作的时候像个直男一样一本正经下班后就放飞得跟人妖似的，“虽然很感谢你这么重视这次邀请,不过你知道，吃个火锅而已不用这么盛装的，而且虽然你很好但是我不爱女生……” 程肯瞪了他一眼：“死gay给老娘闭嘴，跟你说了今天我没空。”然后把装着衣服的包包往傅玘怀里一塞，“帮忙带回办公室，我明早去拿。哦，对了，录音笔呢？给我。” 傅玘非常抗拒地接过程肯的背包，仿佛里面有十万只蟑螂：“程肯你刚刚在发布会的时候是不是把包放地上了？你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包包沾到洗手台的水了吗？你衣服是好好叠好放里面的不是乱塞的吧？” 傅玘炸毛的样子让程肯看得很是满意，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我去d大调了，如果晚上打不到车记得打辆车来接我啊，拜拜。” 程肯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蹬蹬蹬地走了，傅玘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大叫：“不要太晚ok？不要耽搁我睡美容觉好不好？” 程肯赶到d酒吧旁边的咖啡馆的时候骆玉琳刚到没几分钟，点了杯冰水，窝在角落里，大晚上的也不肯取下墨镜，冲程肯优雅地一扬手，声音轻柔而温和：“这里。” 程肯快步走了过去，骆玉琳拉过她，按在座位上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丫穿的什么鬼？” 程肯拉了拉自己的低胸小红裙：“夜店装啊，你让我这么穿的啊。” “你这是五年前的夜店装吧，现在混夜店的哪个搞得像你一样？你看看，”骆玉琳恨铁不成钢地把程肯的头往窗户一面一扭，“你看看那些黑色吊带衫齐b小短牛仔裤的你看看那个休闲式露胸黑色运动裙的你怎么斗得过这些绿茶婊” “我两年多都没来了，跟不上潮流了。”两年前程肯还是大学生，那时候为了钱，她常常来d大调里面充充场，每晚有几百块的底薪，开酒的话还有提成。那时候骆玉琳为了她进娱乐圈的梦想，也会跟程肯一起来这里指着碰到点什么能让她进圈子的大佬，一来二去，大佬没碰上，跟程肯倒是混熟了。不过后来程肯恋爱了，就没来了；骆玉琳进了娱乐圈，自然也不用来这边做什么充场的活儿了。 骆玉琳横竖看程肯不顺眼，觉得程肯味低下无药可救。程肯也不以为意，声音低低地问骆玉琳：“你说叶可杨有星艺的关系？他知道多少？” 骆玉琳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他知道多少，只知道他之前跟星艺里于家算是有往来，上次听他偶尔听到了两句——说是什么家族内斗什么的。我就想蹭蹭他投资那部剧里的角色，这种事情我哪儿敢多问？问了也问不清楚。” 程肯“哦”了一声，想了想，微微一笑，冲骆玉琳点了点头：“谢谢你啦。” 骆玉琳眼瞅着程肯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期待，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你这边兴奋个什么劲儿，就算你做出这个专题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跟几家经纪公司关系搞好一点，多发点通稿和红包，又省事又钱多。” 程肯嘿嘿笑了两下，心中却是有数的。她虽然也爱财，但是毕竟她不过一个没关系没背景的小记者，要攀上各种关系谈何容易？娱乐圈的关系大多都是利益交换，她连《风·人物》里文章的发布都没有太多决定权，关系很难发展。所以她一心想树立出自己的风格，具备一定的文章影响力的基础，星艺事件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第一个专题，这次做不好下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每一次机会都得把握住才是真理。 骆玉琳又念了程肯几句，程肯晚饭还没吃，饿得慌，点了咖啡店的三明治赶紧往嘴里塞。骆玉琳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骆玉琳一瞅，整个人脸色都眉飞色舞了起来，冲程肯招了招手，打掉了她手里的三明治：“走了，叶可杨到了。” 程肯赶紧拿着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边站起身边掏出小镜子，补了下口红，快步跟上骆玉琳的步伐，向着d大调酒吧走过去。 进了灯光昏暗的包厢，程肯一看，场子里有三个男生，各自身边围着的女孩子有两三个，都是盘正条顺的，进两个女生进来了，抬头看了几眼，又各做各的事情、各自伺候各自的主子了。沙发正中央坐着的一个黑衬衫男生大抵就是叶可杨，虽然其貌不扬，但在一堆大多长歪了的富二代中算不上丑，身上衣衫值了钱，整个人有种钱堆出来的气质。见了骆玉琳，叶可杨酒瓶冲她晃了晃算是打了招呼：“坐。” 骆玉琳本来以为叶可杨让自己还带位朋友来，自己可以算得上“上位”了，却不曾想叶可杨身边还搂着两个美女，而自己连个近身的落脚点都没有，顿时有些气滞，却又不好表现出来。骆玉琳表面上笑得一派殷勤，拿过杯子：“叶少，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哦这位是我朋友，正好今天过生日找我一起，刚一起吃好饭，就一起过来了。” 程肯也跟着上前，往另一边倒了酒：“您好叶少，我叫程肯，敬您。” 叶可杨抬头懒洋洋地扫了程肯一眼，大抵是见识多了风月场的女子，对程肯也没太大兴趣，接过一旁女生递过的酒杯，跟两人碰了杯，“嗯”了一声，让两人坐下，就开始招呼着玩骰子：“来来来，一起一起。” 然后就是调笑与喝酒，程肯见到这么多人的架势，骆玉琳显然还没怎么排上号，就知道今天可能略坑，问不出太多东西来，只是还继续灌着三位大爷的酒，但也不主动上前，任由几个女生在那里明里暗里地争宠。 酒过三旬，几位大爷的酒也是喝得正是酣时，有个下巴特别尖的女孩子趴在叶可杨胸口，手指划着圈，媚声媚气道：“叶少，人家经纪公司还没签呢，老是没有下文，你看贝恩怎么样？” 叶可杨上下打量了她一样，捏了捏她的下巴：“宝贝儿，贝恩就算了吧，就陆极北那个脾气，收不了你这种人的。斯媒你要进，我倒是可以帮你说句话。” 程肯的耳朵动了动，随着叶可杨的话树了起来。 “讨厌啦，人家就是要进贝恩嘛。”尖下巴摇着叶可杨的手臂撒娇，“为什么不让人家进啦……” 另外一边沙发边上坐着的一个男人，名叫张超，程肯刚刚听骆玉琳耳语说他家里是做挖掘机的，算是制造业的富二代，极其好色，生冷不忌，程肯扫一眼过去就瞅着有点猥琐和肾虚。张超呵呵笑了一句：“贝恩今后的发展可是不得了的，哪是小虾小米随便能够进的，你就不要想了。” 程肯眼珠子溜溜一转，过了一会儿，等到张超身边的女生少了一个去拿酒的时候，捧着酒杯笑嘻嘻地凑到旁边，冲他讨好地笑：“张少，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您。我之前一直想进星艺，有个认识的亲戚在里面，估计要塞点红包，金额还不少。不过现在听说星艺出了点事儿，张少您指点我一下值不值？”然后程肯比划了一个数字给他看。 张超按下她的手，放在手掌里揉了揉，张超的手粘腻带着酒杯上沾的湿气，让人不是很舒服，但程肯面子上不动声色，笑嘻嘻的，给张超倒了杯酒，张超仰着头喝了，笑道：“跟你算是透个风——值当。虽说现在星艺看上去摇摇欲坠，不过很快就不是这个光景了，你现在进去，运气好说不准能够混个小明星当当。” 程肯一脸假装还是放心不下的样子：“可是听说那掌权的于申明自身难保了，资金也有很大的缺口，我进去不会星艺就倒闭了吧？” “那都是说给外面听的，”张超神秘莫测般地抽出了根中指摇了摇，一派高深道，“里面利益纠葛多着呢，说起来都涉及到于申明父辈了——当年于家拿到星艺的控制权就不大干净，现在各方势力正在角逐，不过就现在来看，基本于申明没什么胜算啦。” 程肯依旧一脸天真相：“那于申明都没什么胜算了，星艺岂不是更完了？” 张超呵呵一笑，透露出一种漠视和得意：“你们这些女人懂什么——于申明倒了星艺才有希望，那个人想去的地方你们都是进不了的，”张超指了指还在叶可杨身边发嗲的女人，往程肯身边凑了凑，声音贴着她的耳朵，让程肯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不过星艺现在可以。去吧，说不准能去那个锥子脸想去的贝恩呢。” 贝恩？贝恩在星艺事件里也有牵扯？程肯思绪飞快地转了转，张超手不规矩地贴上她的后背，程肯不动声色地起身拿了杯酒微微绕了开，笑得甜甜的：“太谢谢张少指点了，这杯我敬您。”然后一饮而尽。 喝了酒很快刚刚去拿酒的女孩子就回来了，见了程肯，有种猎物被抢了的风头，扭着屁股挤到了张超旁边糯糯地叫唤：“张少，我想吃葡萄~”又扑上去主动啃|咬张少的耳朵，乐得张超直笑，把人往沙发上一推，手往下伸进了那个女孩的裙摆，整个场面猥琐而yin靡，也无暇顾及一旁的程肯了。 程肯乐得抽身，放下酒杯，假装有些晕乎乎地跟骆玉琳笑嘻嘻地道：“我出去透口气。”骆玉琳了然，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没咋理她。从张超的话语间，程肯今晚收获到了两个可以深入的点，一是要追溯到于申明父辈的控制权争夺，二是要联系上贝恩看看贝恩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但这些都需要回头通过其他方式跟进，此处不易久留，程肯边走边思考着脱身的办法。程肯走出了包厢，酒一下子喝太猛她不免有些偏头疼，她一边揉着一边穿过大厅向后门走。 第 3 章 刚走到后门门口，程肯就感觉身后有一阵在酒吧里也显得突兀的急促脚步走来，程肯敏锐地转过身来：“谁？” 来人确实让程肯吃了一惊。 有什么比现在碰到前男友更让人糟心的事情了吗？ 没有了。 林昱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抱着手臂，皱着眉，一脸怒气地看着她，冷笑：“我刚刚就说怎么有点眼熟。果然是你。” 程肯揉了揉太阳穴，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再弄出是非招惹上这尊大神：“林昱啊，有事吗？” “怎么，耽搁你酒托的生意了？” 程肯不想理他，按着脑袋就推开后门往外走。 后门外是个狭小的巷子，程肯快步往外面走，林昱不依不饶地追在程肯后面，等到程肯走出门口，一把把程肯推在后门旁的墙上，墙是做旧的砖石风格，坑坑洼洼撂得程肯骨头都疼得抽，程肯一把拍开他的手：“林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林昱怒气更胜，一脚踹在一旁无辜的垃圾桶上：“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来这种地方的吗？怎么，辛苦的活儿干不下来，还是这里来钱快是吧？你说，你今天想完成多少的业务量，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给你开一瓶路易十三？” 程肯冷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林昱，你搞搞清楚。”程肯往后退了一步，她明明比林昱还矮上一头，却宛如一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昂着头，吊着眼睛手臂交叠着，居高临下一般地看着他：“当你在肖晴的床上被我抓奸的时候，就没有资格来跟我说任何这样的话了。“ 林昱被哽了一下，眼光中怒气渐消，叹了口气，透出了三分无奈来，隔着身后五光十色的世界显得突兀而无力，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说过了……那次我们都喝多了。你如果非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我也不说什么。但你也不能作践自己，你答应过我的。” 程肯冲着狭小巷子出口红灯闪烁的“鸳鸯洗浴店”的牌子翻了个白眼，并不接话。红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晃得人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她只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是没啥意思，当年天真困于情爱也就罢了，若眼前人还是那个让她笃定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时光耗了也就耗了，不存在浪费。只是眼前不过也是个过客，不值得花精力，也不值得花时间。程肯满腹心思还吊在在包厢里收集到的信息里，虽然可能只是一丝小线，但这丝小线可能就关系着她的功名利禄、前程美景——她有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些都跟她眼前的人扯不上一丝关系。她心里盘算着过再过多久进包厢里去——然后找个理由开溜。 而此刻，后门又被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个男人，程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男人看到两个大活人在这里也有点惊讶，向他们看了过来。程肯扭头正好看到他的正脸。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有一股卷味的帅气，五官每一个都是规规矩矩，合在一起有一种清泉流水般的润泽之感，眼光扫过来，透露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之气，看到他们，也未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冷漠得像是看见了两只在碧绿的爬山虎的墙上趴着的壁虎，自然的一扫而过。 那个男人扫了他们一眼，薄唇抿了抿，又冷漠地望了望巷子两头——另一端是个死胡同，那个男人又望了望身后的门，似乎纠结了一番，然后做出了决定似的，往死胡同那一端走了过去，做到尽头，停下，窝在阴影里掏出手机打字。 程肯挑了挑眉。这人倒是奇了，别人一般从后门出来看到一男一女，多半猜测是喝高了出来野合的，一般能避则避，迷信还说了，看见野鸳鸯一年不顺——这人窝这里干嘛呢？ 林昱看着程肯一脸心不在焉又满不在乎的表情更是气结，不过他有错在先，自然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些下去：“小肯，你来这里干嘛呢？你真的很缺钱吗？实在不行我可以借你的，你慢慢还，不要你利息的。真的，不管你怎么对我，今后还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我都不能容忍你在这种地方作践自己——” 林昱说着说着，还状似含情脉脉地抚摸上了程肯的脸，程肯眉毛一皱，再度把林昱的手拍开，而林昱变本加厉，双手捧住她的脸，凑了上来，程肯拼命挣扎，林昱带着酒气的唇却已经贴上了程肯的嘴，程肯手拼命推开他，林昱死咬着不动，程肯怒气上涌，膝盖一弯脚往上一提，脱下高跟鞋就像林昱砸了过去，程肯甚至能够听到林昱脑袋瓜和鞋板嘭的一声闷响，细滑的鞋跟程肯压根握不稳，从程肯手中滑了出去，不偏不宜，正好又砸到不远处低头发短信的男人的手臂。 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吓呆了，看了看程肯这一处，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只黑色高跟鞋，又看了看自己沾上灰的白色衬衫，觉得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 “程肯”林昱大喊了一声，那个男人似乎刚回过神，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又仔细地打量了程肯几眼。程肯没有心思理会陌生人，眼光都懒得给一个，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冲林昱道：“林昱，我真没心思陪你玩这种浪子回头深情款款的烂把戏，我看够了。你大概觉得分手之后，前女友还是你的所有物，还应该念着你、挂着你、求着你才对，不然就太不给你林昱面子了。怎么的，你属狗的，这酒吧你撒尿占了，你能来消遣，我就不能了？” “程肯。”林昱气得嘴唇发抖，“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我不识好人心，呵呵。”程肯抱着手臂，也并不想跟林昱解释太多，她只觉得体力有些透支，单脚踩着高跟鞋又特别累，她单脚跳到了自己飞落的鞋子边上，捡起来穿上之后，挺直腰板恢复了自己的气势，走了几步推开了后门，道，“林昱，曾经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程肯，你他妈的——”声音被隔绝在狠狠摔上的门外。 *** 谢易铭平日都在国外跑的时间多，回国的日子少。这阵子演出忙完了准备歇一阵，回国没几天恰巧赶上发小陈楷的生日派对。陈楷父母从小跟谢易铭家长认识，算是谢易铭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了，虽然陈楷选的地点谢易铭不喜欢，但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于是就跟着来了陈楷在d大调的生日派对。 谢易铭也是不懂陈楷。规规矩矩地在家里办一场派对，大家穿着干干净净的，互相不咸不淡地碰碰酒闲扯几句不好吗？无聊了还可以站在请来的乐队旁边数他们弹奏错了几次呢，然后还觉得无聊就可以吃点广式小点心就回家。为什么要“逃出束缚，放飞自我”来这种乌烟瘴气闹腾的地方呢？闹得谢易铭进来了之后找了半天才找到陈楷的包厢，所幸在的都是几个相熟的发小，谢易铭还算心中稳了些，冲几个相熟的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拿着一杯鸡尾酒在角落里不说话。 几个发小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谢易铭了，也知道他从小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的德行——也不是高冷，他就这种脾气。楚岸止上来先给谢易铭敬了一杯，问：“这次回国呆多久？” 谢易铭看着他，诚恳道：“看情况吧。” “哦，上次我在伦敦出差，赶上了，去听了你的独奏会。不过后面看你在接受采访就没去打扰你，演奏得很棒。” 谢易铭也没有谦虚，略一点头：“谢谢。” 楚岸止侧身往旁边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子身材高挑，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显得文静而高雅：“我本来不打算带汀兰过来的，”楚岸止一脸无奈的表情，“不过这丫头听说你要来，非缠着我要我带上她。” 楚汀兰听了楚岸止的话，两颊飞过一丝粉红，冲她哥哥嗔道：“哥，别说了。” 谢易铭介于这句话不是问句没有啥回答的必要，就沉默了，看着他俩不说话。楚岸止呵呵笑了一下，又道：“汀兰小时候也喜欢粘着你，易铭你还记得么？每次在家里哭鼻子，我都吓唬她说，你再哭就不带你去易铭哥哥那边玩了，然后她就不哭了。” 谢易铭想了想，事儿他是记得的，他从小记性就好。不过感觉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回想了一下楚岸止的话，是有个问句的，于是便回道：“记得的。” “汀兰最近在写一篇关于现代小提琴演奏的论文，有些观点想请教一下你，我就把你联系方式给她了，到时候小丫头找你，你可别嫌烦啊。” 谢易铭瞅了楚汀兰一眼，楚汀兰被他一瞅，脸更红了，冲他笑了笑。谢易铭心想：是学校没有数据库权限还是不会用搜索引擎？有问题不问教授问他干嘛？自己万一觉得烦了咋办？ 然后楚汀兰就自然而然地在谢易铭旁边坐下了，声音柔柔弱弱的，开始跟他聊一些小提琴的事情：“易铭哥，你最喜欢的小提琴家是哪个啊？” “亚莎·海菲兹。” “哦好巧我也最喜欢他了，我最喜欢的那首是他演奏的贝多芬小提琴协奏曲……” 谢易铭一向很有礼貌，有问必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觉得无聊。他眼里是看着楚汀兰的脸，心思却有些飘远了。楚汀兰跟他相处的其实不算多，而且都是他十岁以后的事情了。他三岁开始练小提琴，六七岁之前身体都不好，容易生病，七岁的时候还休学了一年。那一年他倒是认识了一个很好玩的小姑娘。说来也巧，那个小姑娘的生日，应该也是今天，跟陈楷是同一日。 谢易铭六七岁诡异地体弱多病，上了几趟医院查来查去，各种光、各种检查都做过了，都没查出什么大毛病，只是一天到晚感冒、发烧、过敏。于是谢易铭出门的时光就少了很多，大部分时间要么在练琴，那么在院子的亭子里看。 “哥哥你在干嘛呀？” 谢易铭还记得那时候是夏天，大多数时间都燥热得慌，他在空调屋里闷了几周，方才盼来一场大雨。傍晚的天气已消了暑，谢易铭坐在张妈擦干净的亭子里看。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淡香和栀子花馥郁的香气。 然后谢易铭在这样的场景中听到了一声脆甜的声音，像是雨珠凝在荷叶的边缘，池塘里的小鱼碰了一下荷叶根，便滚落到了水面，溅起小圈的涟漪。他疑惑地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花色连衣裙、绑着小辫子，脸上花得都是泥，灰扑扑的脸上只见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见了他望过去，笑嘻嘻的：“哥哥我能过去吗？” 第 4 章 谢易铭矜持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蹬蹬蹬迈着欢快的步伐跑了过去，谢易铭桌上摆着一堆精致的茶点，都是张妈怕他饿准备的，小姑娘盯着眼珠子就不动了，谢易铭眼瞅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旁若无人地看着，还吞下了一口口水的样子，觉得有些有趣，也不开口，等着她来讨要。 小姑娘却始终没有开口求他给自己一块，凝视了一会儿，她又蹬蹬蹬跑出了小亭外，谢易铭眼瞅着她爬上池塘边的假山，又跟猴儿似的跳上了水面冒出的几块石头——池塘水浅，谢易铭倒不担心她淹死，只担心她摔死，只是他刚开口制止，那小姑娘已经伸手够到了一处她手附近的莲蓬，“啾”地一下就把它扯了下来。 谢易铭方才七岁，却是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没怎么调皮过的，他看着那小姑娘又轻车熟路地原路返回，然后又蹬蹬蹬跑到他面前，讨好地笑着把莲蓬递给他：“哥哥，我给你吃。” 谢易铭也懒得跟这个四五岁的猴儿计较“这个池塘都是自家的这个莲蓬也是自家的”，接过了莲蓬，放在了一边。 小姑娘见他不动，也没有继续说话，只直溜溜地看着桌子上的绿豆糕、杏仁饼，坚定而沉默。谢易铭终于看不下去了，把碟子往前推了推：“要不要吃？” “谢谢哥哥” 小姑娘便欢天喜地地坐上了下木凳，又小心翼翼地捧着绿豆糕慢慢地啃。咬了一口，就眯着眼一脸陶醉，似乎吃到了人间极一般的：“太好吃啦” 谢易铭也被她的表情所感染，拿了一块，默默地咬了，小姑娘已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伙伴，叽叽喳喳地开始说话：“哥哥你在什么呀？哦，我妈妈说，今年过完夏天也让我上幼儿园呢，会给我买新包的。哦对了哥哥，我叫程肯，你叫什么名字？” 年幼的谢易铭抿着唇笑，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丝：“我叫谢易铭。” ※※※ 后来谢易铭知道了程肯的爸爸程普达是他爸谢功成公司下面送货的货车司机，因为那次谢功成在一家古董店淘了一批家具，而那家古董店送货要等到三天后，谢功成心急，就让程普达开了卡车送了过来。程家新添了一个儿子，全家人都在照料着，自然没人有心思管程肯的吃喝拉撒，就让没事儿做的程肯坐在货车副驾驶，跟着程普达跑东跑西。程普达搬东西的时候没空管程肯，程肯一个小孩子在院子里瞎逛，就碰上谢易铭了。 谢易铭平日里也与几个世家子弟有往来，但是他跟那些世家子又似乎有点疏远的距离，很少见他主动说要找谁玩儿。所以当谢易铭问他妈易研之能不能让程肯留下来吃晚饭，易研之有些惊讶但也挺高兴——她一直担心自己的儿子性格过于孤僻，而程肯嘴甜，见到她就“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听，让她也很喜欢。于是易研之让张妈给她洗了个澡，又把谢易宛小时候的衣服给她穿了，让她一起吃了晚饭。 程肯在，谢易铭的饭都比平日多添了一勺。而与之相比的同样的小姑娘——十一岁的谢易宛早早地进入了叛逆期，在晚饭桌上草草地扒了两口，就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自己上楼了，让易研之叹了口气，道：“哎，宛宛像小肯这么乖就好啦。” 谢易宛在拐道听到了，她也不至于跟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置气，只冲她妈反驳道：“怪你肚子不争气呗。” 易研之气得直叹气。谢功成没有说话，慢慢地吃完了饭，然后走上楼，没过几分钟就听到了谢易宛的一阵鬼哭狼嚎。 程普达来接程肯的时候，程肯已经玩累了，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被易研之小心翼翼地抱出来，交给程普达，易研之笑道：“这小姑娘我蛮喜欢的，你今后多让她来玩，也陪我家铭铭有个伴。我家还有个儿童房，铭铭长大了就没住了，就是住几天也是方便的。” 程普达万分感谢地道了谢，又忙询问有没有给易研之他们添麻烦。易研之笑着摆手：“哪有哪有，小肯很乖的。一定要多来玩儿啊。” 于是谢易铭就有了个经常来玩的玩伴儿。两人相处极好，从没吵过架，谢易铭拉琴的时候，程肯也会在旁边乖乖地听，从不打扰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跟之前盯着绿豆糕一样一样的——这让谢易铭颇有成就感，拉得也愈发卖力了起来。 春去秋来，一起玩乐的光阴在谢易铭的记忆里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后来他身体自己神奇地好了起来，又被推荐出国学小提琴，与那个儿时的小伙伴断了往来。出国之前程肯来玩耍的前一天，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含着泪，瘪着嘴委屈兮兮的：“哥哥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谢易铭摸了摸她的脑袋：“嗯。不过我暑假会回来的。” 程肯努力地点了点头：“哥哥我会想你的。” 谢易铭抱了抱她，小小的程肯在他怀中柔软得像一朵小花儿，天真而无邪，温暖而阳光。 只是谢易铭走出了国门，遇到顶级的老师，才知道自己的天赋在众多天才小提琴儿童中并不足以保持领先的优势，于是迫使他没有心思想起他的，只有没日没夜的训练、训练，连过年也没有停歇。 直到谢易铭多年后学成归来，偶尔想起他儿时可爱的同伴的时候，有些想知道那时候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长成什么样子了，便跑去特意问了谢功成。但谢功成告诉他程肯爸爸大概在他出国一两年后就从公司辞职了，好像是做个体户去了，谢功成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谢易铭也就没有继续打听了。直到现在，谢易铭偶尔想起程肯的时候，就会想，那么乖乖巧巧、柔柔软软的小姑娘，现在在哪儿呢？她嘴巴那么甜、又那么可爱，肯定是会长成乖乖巧巧又善良可爱的大姑娘，说不准也曾经坐在观众席里，鼓掌的时候骄傲地跟旁边的友人说：“这个是我小时候一起玩的哥哥哦。” 思绪飘回到了陈楷的生日宴上，谢易铭越发觉得无聊，冲楚汀兰道：“我出去一下。”楚汀兰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谢易铭不以为意，走出包厢，下了楼，他一向不认路，兜兜转转，走到了看见门的地方，推开，便看见了一个小巷子，还有一男一女。 谢易铭本来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听到那男的吼出“程肯”两个字的时候，扭头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厚得要落下来的粉、苍蝇腿一样的密密麻麻的眼睫毛、非主流式眼线、艳红色的口红，都让谢易铭认定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不过想到自己心中很纯洁的一个名字，放到了这么一个人身上，谢易铭还是皱了皱眉头——大抵可能是姓陈、叫陈恳吧，现在家长怎么都喜欢给女生起中性名儿。 谢易铭嫌弃酒吧里太吵，于是窝在巷子的一边，用手机给司机陆文甫发了短信，让他现在过来d大调酒吧接自己。反正礼也送了、面也露了，他走了大抵也没什么——谁知道还能被高跟鞋砸中，简直无妄之灾，他出门一定是忘了看黄历。 第 5 章 只是谢易铭回到包厢里，跟陈楷说要先走，陈楷又嚎着说好久没见了不能让谢易铭就这么走了，嚎着嚎着不知怎么地又说成了要去下一场，说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谢易铭并没有打算给，自顾自地收拾东西走出了包厢，陈楷一伙人又跟着他走出了门，嘻嘻闹闹地涌向门口跟黄蜂似的。谢易铭觉得头疼，陈楷已经喝晕了，楚岸止扶着陈楷，冲谢易铭笑：“看来我得陪着他了——易铭，我妹妹得回去了，那么晚了，能不能麻烦你捎她一程？” 谢易铭点了点头，觉得也是合理，而楚汀兰手遮着嘴，微微笑道：“那就麻烦易铭哥哥了。” 但当楚岸止扶着陈楷往旁边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一波也是刚刚出来的人——这好巧不巧，正是喝得正是半醉不醉最为惬意状态的叶可杨。叶可杨见了陈楷，门口的冷风一吹，瞬间站直了腰杆，冲陈楷抱着臂，瞥了一眼，冷嘲热讽道：“真是奇了，陈家大少也看得上这种小酒吧？怎么，最近陈家公司不景气，手头紧了？够花吗，不够花要不要叶某请你喝杯酒啊？” 陈楷呵呵笑了一下，手指戳着叶可杨的鼻尖，轻蔑道：“老子有钱没钱，关你这种——暴发户——屁事。” 叶可杨和身旁的两位哥们，家底大抵都是靠着九十年代那波浪潮起来的，与陈楷这边的世家不能相提并论，多年来叶可杨这边都被冠上暴发户的名头，就算比陈楷他们也钱，也少了他们那一股世代相传融到骨子里的贵气，那股气质中也透着叶可杨难以忍受的傲气。其他几个人都相处得还不错，但叶可杨和陈楷两个并不怎么争气的二代一直互相看不顺眼，随时随地准备着互相怼对方，谢易铭觉得这两人平日里都像萨摩耶，挺乖巧温顺的，但一见面就像两只哈士奇，要互相咬一咬才舒心。 叶可杨抱着臂，冷冷道：“陈楷，你再说一遍。” 楚岸止扶着一个一百多斤重的人，整个人都累得慌，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冲叶可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他过生日，多灌了些马尿，叶少你别往心里去，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了。”楚家近来跟叶家生意来往得多，自然得在中间打着圆场。 谢易铭在一旁看得不甚耐烦，一直回顾身后看车什么时候来。 “哦，过生日啊。”叶可杨也抱着手臂笑了笑，往身后一撇，一直忙着隐形的程肯顿觉大事不妙——“这个妹妹今天也过生日呢，好巧。来，跟哥哥走，哥哥给你过生日去。” 叶可杨抱着一股把陈楷摆得和夜场女一样低的心态搂过程肯。 程肯顿时觉得流年不利不该出门。本来今天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叶可杨看上她了，她随便编个理由也就脱身了，叶可杨也是讲究你情我愿、不强人所难的人，偏偏在这里跟不知道哪个大爷对上了，程肯现在敢说一个不字，估计回去就不好混了，骆玉琳也不会允许她砸掉这么一个潜在的金主，程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程肯回头使劲向骆玉琳眨着眼求助，只是骆玉琳看着她，并没有动，微微皱着眉，脸色不甚好看。 而一直魂游天外的谢易铭听到叶可杨那句“生日”方才回过神来，微微注意了一下叶可杨身边搂着的人。刺眼的低胸的劣质红裙，脸上看不出妆容，竟然是刚刚后门里名叫“程肯”的人。谢易铭皱了皱眉，觉得事情应该不会如此凑巧，又是同名又是同日生的人有那么多吗？ 陈楷晕晕乎乎的，也没怎么听懂叶可杨话里的歪歪绕绕，他胃里一阵翻滚，快走了几步扶着树干吐了起来，谢易铭往后退了几步。而叶可杨带着程肯就要上车，谢易铭懒得多想，上前一步，跟他打了声招呼：“叶可杨。” 见到是谢易铭，叶可杨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在他心中，陈楷这种靠着家里、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跟自己是一样的档次，轮不到他来看不起自己；而谢易铭是不一样的。叶可杨一直觉得有句话说得对，三代富商才能出一个艺术家，谢易铭就是那个三代培养出的艺术家，关键是还是非常杰出的那种。叶可杨对于谢易铭是有种隐隐的向往的，也与他有所结交，开头还觉得谢易铭太过高冷，后来发现谢易铭对于谁都是这样一视同仁，心态也平和了起来，虽然叶可杨邀约十次谢易铭才来个一两次，可是偶尔跟谢易铭喝喝茶，不谈商场上的事情，也是他神经放松的一种方式之一。 叶可杨冲谢易铭点了点头：“你这次回国时间待得长吗？娄一茶庄今日新来了一批大红袍，茶的人说滋味甚好，我是不懂这个的，不过若你有空，我们可以聚一下。” 谢易铭没有怎么过脑子的就答应了：“行。” 叶可杨被他这种难得的爽快吓了一跳，又笑了笑：“那我到时候给你电话。”又准备走进车里，而一旁站着的程肯已经拉过了骆玉琳，紧张地看着谢易铭，希望他能多拖一会儿——她掐着骆玉琳的手臂，骆玉琳却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迟迟未动。 谢易铭看着程肯的眼睛，那双眼睛上睫毛是深的，又是乱的，眼线合着睫毛膏缴成一团，衬得眼睛花且脏，可还是闪的，谢易铭看着，像幼年时候小程肯在园地里跟着园丁一起胡闹，调皮了回来一整张脸全是泥灰，只剩下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的样子。一直一直都像天边的北极星，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 谢易铭目光下移了几厘米，落在程肯艳红的唇上。那双唇的颜色是最正的大红，丰盈却有些干燥，能看见干皮飞着，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寒冷，有些微微的抖着。 谢易铭莫名觉得回到了那年冬天，那个平日里都笑嘻嘻的小姑娘，穿着易研之给她买的红色的棉袄，趴在一楼落地窗窗口像个小红灯笼，非常孤单地望着窗外的雪，眼巴巴地盼着：“哥哥，我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平时程肯在谢易铭这边都玩得很开心，不过那时候已经是除夕前的一两天了，小孩子不懂过年的日子怎么算，只是看着别人家开始各种穿新衣服、回家的人多了、开始忙忙碌碌热闹了起来的时候，程肯觉得自己也该回家了。 谢易铭在一旁抚摸她的脑袋，安慰她：“快了快了，你爸爸很快就来接你了。在哥哥这里不开心吗？” “不是。”小姑娘闷闷不乐地从落地窗旁边走开，牵着谢易铭的手让他稍微离落地窗有段距离，“哥哥，玻璃窗冷。”程肯怕他感冒，然后程肯又窝在谢易铭的旁边的矮小的木凳上，捧着脸，有些小孩子的忧虑道，“我旁边家的阿姨说，妈妈生了小弟弟，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谢易铭把一旁的桂圆红枣糕递给她，“小肯这么乖。你看，我妈妈生了我，也很喜欢我姐姐呢。” “嗯”小孩子接过桂圆红枣糕，一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往昔岁月像是别人讲的故事，在眼前一晃而过，留下一抹红。而眼前的女孩子整个人不自觉地流露出恳求的模样，带着希冀和期待地看着他。记忆中的一幕与此刻相重叠，谢易铭一瞬间有点恍惚。等他回过神来，他自己的身体已经自己做出了决定。他堵在了车门口，对着叶可杨道：“等一下。” 第 6 章 而程肯则如释重负一般的，赶紧趁机捏了骆玉琳一把，骆玉琳方才回过神来一般的，把手伸进了背包里，骆玉琳趁着一帮人没注意熟练地解锁手机，手指按了快捷键“5”，给程肯拨了过去。 终于程肯的手机铃声“嘻唰唰嘻唰唰”突兀地响起，却让程肯心定了下来。在场所有人都看了她一眼，程肯佯装不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机，非常明显地皱了皱眉，在谢易铭身子与车子之间缝隙里冲叶可杨晃了晃手机亮着的屏幕示意了一下，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叶可杨对她不甚在意，扫了一眼句点了点头，反而是谢易铭的反常让他有些奇怪，叶可杨笑道：“怎么了？” 谢易铭皱着眉想了想，但他平日说话少，说谎更少，实在不知道编什么话好，半晌，道：“我车坏了，你方便送我一程么？” 叶可杨求之不得：“没问题啊。” 然后谢易铭下一秒就跟条泥鳅似地钻进了车里，顺手关上了车门，扭头看着窗外的程肯——程肯似乎情绪很激动，正在冲着手机里说什么，说着说着竟是飙出了泪来，敲了敲车门，谢易铭摇下车窗，正对着她的脸，构思着怎么让她快点滚的话，却见那张泪水朦胧丑得很抽象的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叶少，对不起——我前男友出车祸了，马上就要没气了，我要赶着去见他最后一面。” 叶可杨本来对程肯就没什么兴趣，看到她这幅模样更是倒胃口，何况知道谢易铭一向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他一个也不想带，巴不得她快点走远一点，挥了挥手：“去吧。” 叶可杨正在另一边窗口跟一同来的两个男人吩咐着什么，车便在原地暂时没走。于是谢易铭就一直看着程肯。谢易铭看着她魂不守舍般地摸了摸脸上的泪，表情又在笑与哭之间地狰狞，挥着手在路边试着拦出租车——连续几辆都被别人抢走了，然后她每一次上前骂了几句。然后程肯又继续在原地一边打转，跺脚，又走到一边哭。程肯本来头发就是披着的，风吹乱了一部分，程肯在风里把自己的头发挠来挠去，弄得更乱了，跟个要饭的疯子似的。 然后谢易铭眼瞅着程肯又接了个电话的样子，就脱下了高跟鞋——似乎也这鞋子都碍着她了一般，然后撒开双腿急不可耐地向着远方跑了。 谢易铭一开始以为她在扯谎，这下又开始疑惑了：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刚刚那个男的这么快就被撞死了？ 只是没过几秒，谢易铭又看见酒吧后门见到的那个男人全须全尾地从酒吧里走了出来，左右打望了一下，又皱着眉掏出一根烟来吸。 谢易铭：…… 大概可能是不止一个前男友吧。谢易铭想。 车子前进了一段距离，谢易铭还看见程肯光着脚丫在路边拦出租车，谢易铭心里莫名地不大舒坦，路上有玻璃渣怎么办？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管前男友死活？谢易铭一不舒服就没怎么留神手机，可怜的司机陆文甫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到。更惨的是在寒风中本来满怀期待的楚汀兰，见谢易铭上了叶可杨的车，整个人脸色都刷的惨白。 她没想到拒绝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和明显。 一旁的楚岸止不忍心，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回家吧，早跟你说不要对他抱有什么指望了，唉。” 楚汀兰咬了咬唇，水珠子在她眼角摇摇欲坠，几欲落下泪来。 程肯连跑了两个拐角见不到人了才开始偷偷打电话叫傅玘给自己叫辆黑车来接——然后又给骆玉琳发了条消息：谢谢你啦宝贝。 刚刚第一个电话就是骆玉琳按的，骆玉琳眼瞅着程肯在一旁演了一场前男友车祸的大戏，好容易憋住没笑场。但第二个电话来的就巧了，正是程肯那个被她咒死的前男友打过来的，林昱自己的手机早被程肯拉黑名单了，所以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林昱在电话那头怒气冲冲：“你去哪儿了？” 程肯对于他那种愚蠢得理直气壮的脾气一向是不能理解的，而林昱这种不管不顾的脾气，，程肯担心万一碰到林昱从酒吧出来碰到，很有可能把她的谎话当场拆穿，这样就尴尬了——毕竟她比较惨，就只有林昱这么一个前男友。于是她赶紧脱了高跟鞋跑远点再说。 傅玘叫的黑车终于到了，见到程肯后从副驾驶探出头来，也没个好脸色，手臂伸到程肯的眼皮子底下，食指飞速地点了点手表：“你看看几点了？几点了啊？都快十二点了我叫你早点溜早点溜，你愣是不听” 程肯猫进后排，对傅玘道：“别提了——我本来是想早点溜的。结果你猜我碰到了谁？也是背时，碰到了林昱。” 傅玘眉头一跳，幸灾乐祸：“哎哟你这是本命年的最后一击啊。” “后面还要倒霉——哎，不提了，我觉得我应该要去烧烧香，去去晦气。” “那你今天这么折腾一趟，有挖到什么有用的料么？” “算是有吧，不过需要回去理一理，信息量还是太少。” 傅玘低头刷着手机，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又发出诡异地嘿嘿的笑。 程肯往前排探了个头：“咋了？你男神回你消息了？” “哪能呢，他那么忙。”傅玘的男神是个三线男明星，傅玘入娱记这一行也有要离自己偶像更近一些的意思，之前《风·人物》做了个专访，傅玘七拐八拐地拿到男神的微信号。傅玘拿着手机，冲程肯嘻嘻地笑，“我的文有小天使给我投雷啦。” “哦。”程肯意趣阑珊地把头往后一靠，傅玘在晋江上开了个专栏，专门写各种他想出来的小故事——傅玘的文笔也就一般般，不然也不会只做摄影师不做记者了，所以写了很多年也是个俗称的“小真空”，点击和评论都寥寥数条。但傅玘倒是乐此不疲，每次收到表扬都特别高兴，收到投雷就会跟程肯炫耀好几天。 而此刻车辆经过上海的外滩，夜里的黄浦江闪烁着粼粼的波光，程肯望着静谧而安静的温柔黄光包围的浦西欧式建筑的各银行大楼，看到钟楼的指针缓慢地往前步进了一步，然后“东方红”的钟声在耳畔响起。 傅玘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从包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块的切片蛋糕，递给她：“二十五岁生日快乐啦，程肯。” 第 7 章 程肯怔了一下，她关于过生日的记忆着实不多。除了前两年跟林昱在一起的时候每年给她过的生日之外，在家里，从她开始记事起，基本上她妈常燕就没怎么给她过过生日了。她回忆起来，小时候过生日的事情还是在她在她爸老板的家里度过的——那时候她跟老板的儿子玩得很开心，于是就被刚生了她弟弟程鸿的常燕一直送过去。那年她才四岁多一点，记忆大多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那个院子应该是很大的，那个屋子里的人都很好，那时候的日子安静、祥和而舒适，她像是在草原上飞翔的自由自在的欢快的鸟儿。 在长大的过程中常燕对于程鸿的偏心已经显而易见到程肯不放在心上的地步了，但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爸爸还算是爱护自己的。可是程肯比较耿耿于怀的是她长大后才明白，原来那时候自己的爸爸为了讨好老板，答应要送自己去的幼儿园也没送自己去上，就这么让自己又闲了一年半，直到六岁，直接跳级去读了小学。 他也没在意过自己的女儿到底会不会好好的成长，哪怕那时候面对那么喜欢读、那么羡慕去幼儿园学写字的小朋友、哪怕到了冬天也在眼巴巴地问他：“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呀？”的自己，女儿想要上学的愿望也抵不过对于老板家的讨好以及“不上幼儿园可以省钱”的认知。 这是程肯一直到现在都觉得特别悲哀的一件事。 程肯冲傅玘笑了笑：“谢谢啦。” 程肯疲惫地回到家，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没有外出采访的安排，程肯一早到了办公室，打了卡，跟自己的责编苏思对了一下之前的几篇稿子，又讨论了一下下一期的工作计划。苏思刚生完小孩不到一年，整个人稍微有点富态，又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说完正事，就跟程肯又八卦了起来：“肯肯呀，最近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啊？” 程肯笑了笑：“没有。” “哎呀可以找起来了呀，”苏思虽然比程肯才大两三岁，整个人的语气却已经像是程肯的妈妈辈了，“女人嘛，还是要找个男人嫁了，早点结婚生子的。你看我家宝宝，可爱死了，软软的，我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他。等你结婚了要生小孩就知道啦，高龄产妇很可怕的，我住医院的时候隔壁床啊就是三十二岁的才生小孩，哎哟，那个精贵得，这也不敢动那也不敢动，胎盘不稳……” 程肯知道苏思也是好意，但是对于她的念叨依旧觉得像嗡嗡嗡漫天飞的蚊子，程肯赶紧转了个话题：“思思姐，上次说的那个星艺事件的专题，我这边有点新的想法。”程肯巴拉巴拉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当然也隐去了获取消息的渠道，苏思也不甚在意：“上次你说要做这个专题么，虽然我是同意的，但是我觉得吧，你也别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了。一来呢，里面牵扯得太多，能不能挖清楚是个问题，挖清楚了能不能写又是个问题；二来呢，观众关不关心这个，也是个问题。你看看之前，”苏思指了指角落里的李洁云，道，“她跟了华雄商战事件跟了半年，写了一篇文，结果反响寥寥，说白了，那些曲曲折折绕来绕去的，广大群众看不懂，也觉得无聊。结果呢？华雄老板勾搭上了一线大花李玉珠，那新闻量、那关注度，瞬间就爆了。我们《风·人物》，终究还是本娱乐杂志，你还是要搞懂我们安身立命的点。” 程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哦对了，明天你早点起吧，”苏思拿了条消息给程肯看，“有个认识的朋友跟我说，桂硕最近正好处于合约诉讼的休假期，要去旅游来着——可能还会带上他女朋友。他不是刚宣布了有女朋友但是大家都还没拍到是谁么，你去机场守一守，如果能够拍到，第一时间传给我——哦不，这样也太慢了。这样吧，到时候你直接传我们的官博。拍到谁传谁。” 程肯笑了笑：“嗯，好的。”说起来她也跟了桂硕这条线一段时间，上一次程肯爆的料还是关于桂硕的，所以也算是比较熟悉这个人了。 之前一线影视大明星桂硕接连着爆出了几场大事件：威亚断裂事故、解约诉讼，然后正逢《橙子日报》的年中盘点，《橙子日报》信誓旦旦地把桂硕放入“娱乐圈十大透明柜”的第一名，以他个性古怪、多年没有正式女友、近些年绯闻女友都没怎么见到的理由斩钉截铁地认为他就是gay。 桂硕不愧为个性古怪，别人对于这类新闻避之不及的时候，他给橙子日报的这条盘点微博点了个赞。还在下面留了个[微笑脸]的表情。 程肯还记得那时候桂硕点赞的时间，那时候是周六的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她深更半夜被电话从《守望先锋》中拉回来，坑得还在游戏中的傅玘骂了她祖宗十八代——然后她噼里啪啦地火速刷了刷新闻，问了问圈里熟悉的几个经纪人的情况——她资源有限，问不到桂硕经纪人那么高端的，而骆玉琳好像有点消息，但是她说这料她不敢报，不肯全部透露，只神神秘秘又信誓旦旦地说：“桂硕绝对不是gay。不过现在也不好说，反正你只要写不是gay的话，不会害你的。” 然后程肯就开始生拼硬凑、东拉西扯，硬生生地发了篇中心观点为“桂硕不是gay那个赞只是来自于桂硕独特的嘲讽”的文，赶在凌晨一点多发了。反响倒是不错，桂硕的粉丝已经习惯了他作死的节奏，但是桂硕自己作死给了桂硕的黑子们一个“呵呵他自己都这么说了你们粉丝还争论什么”的理由，粉丝几乎急红了眼，程肯这文一出，倒是引来不少粉丝的反响，转发量惊人。 然后桂硕作死的点赞狂魔人设永不崩，他给程肯的这条微博也点了赞。 一群受虐习惯了的粉丝们几乎要跪下来喊爸爸。 第 8 章 蒋海瞅着能够搭一把热点，乃至于新的一期《风·人物》加了一篇程肯撰写的《浮华背后的纯真——不一样的桂硕》专稿，把所有桂硕的作死都描写为大智若愚，还跟桂硕经纪人联系后拍了封面。出刊的时候销量增长了10%，大部分都是桂硕的粉丝团们喊着“那个帮我们桂硕澄清的杂志出了专稿知恩图报买买买”而形成的，乐得老板给程肯发了奖金500块的“优秀选文角度奖”。 没几天桂硕就爆出有女友，“深夜夜会神秘女子”放出了朦朦胧胧的照片，之前但凡传闻桂硕有女友就哭天喊地的粉丝们经过前段时间gay的传言之后已经免疫，纷纷以此作为证据来打那些说自己偶像是同性恋的人的脸。 随后桂硕发了长篇的表白微博，惹来迷妹们一阵含泪的祝福。而桂硕的性取向明确了，只是女友一时间又显得扑朔迷离了起来。程肯与傅玘也跟着加了好几轮的班，蹲了好几天桂硕因威亚断裂受伤住的医院、他自己家豪宅的点，除了腿上被医院、豪宅门口草丛里又大又猛又毒的蚊子盯的包已经连成七龙珠外，却别说女友了，连只猫毛都没见着。 “关于女友到底是谁”几个杂志社已经猜了好几遍，有猜是之前跟桂硕合作的几个一线女星的，有猜是某十八线嫩模的——嫩模还明显有借机炒作的意思，被问到与桂硕的关系笑得非常暧昧；有猜是某圈外的，甚至还有猜是之前被雪藏的张菲菲的——就算当年张菲菲被雪藏是因爆出与男友的“艳照门”，也不妨碍大家脑洞大开，把谁都往上扯。 第二天程肯起了个大早，和傅玘猫在机场的vip安检口等着。这次苏思说线报还是有点靠谱的，说是有人从机场内部查出来的，说是桂硕定了去马尔代夫的机票，还有之前从星艺离职的同事梁丛薇也定了这班飞机——当年星艺当众批评了梁丛薇的职业道德问题，离职后梁丛薇去了星艺的竞争对手贝恩娱乐。这样一来，桂硕要诉讼星艺娱乐、要解约，似乎带上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味道，理由合理，也有相当大的爆点。 只要今天拍到，基本上就是最一手的板上钉钉了。 机场陆陆续续地慢慢有了不少记者和粉丝猫着候着了，程肯渐渐身边也多了很多同行。一个穿着蓝色宽松棉衬衫、带着帽子和口罩拿着照相机的女生，走到了程肯旁边，道：“亲，让我挤挤。” 程肯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了看她，往旁边挪了挪。那女孩子眼睛弯弯的，冲她嘿嘿一笑：“谢谢了。” “没事。”大部分记者与同行相处都是比较和谐的，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有时候还会交换情报。现在机场没人，闲着也是闲着，程肯便跟她搭起话来，“我是《风·人物》的记者程肯，旁边是我的搭档傅玘。你感冒了吗，还带口罩？” 女孩子弯着眼睛笑了笑，声音在口罩后面嗡嗡嗡的：“哦，我是《贝恩文娱》的……有点感冒了。” 《贝恩文娱》是贝恩娱乐的内部期刊，多为报道贝恩娱乐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为主，程肯顿时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吓你们贝恩是不是跟桂硕在谈合作？已经谈好了吗？” 女孩子摆了摆手：“不是的……哦对了，你之前的那篇桂硕的文写得很好。” “哦你看到了？”程肯笑了笑，“谢谢你呀，你不会是桂硕的粉丝吧？” 女孩子冲前面瞅了瞅，笑道：“算是吧。” 过了没几分钟，前方一阵骚动，“桂硕过来了”前面几个人喊着，傅玘也努力往前挤，程肯也努力地伸着话筒：“桂硕听说这次是跟你女友出去放松是真的吗？”“你的女友是不是梁丛薇？”……噼里啪啦闪光灯一阵闪动，程肯瞅着桂硕眼神瞟了瞟，冲自己这边一挑眉，笑了一下——顿时引发一旁来送机的粉丝“啊啊啊啊”一阵嚎叫。 桂硕走着vip通道入了关，记者们便无法跟了，有一两家土豪媒体的记者，已经匆匆从此处撤退，转而走普通通道准备上飞机继续追踪。程肯悻悻地退了下来，叹了口气：“又白跑了。”就这么几张谁家都有的照片和视频，实在吸引不了谁的注意，于是只能拼手速了，傅玘蹲在一旁把照片挑挑拣拣赶紧用蓝牙准备上传，那个穿蓝衬衫的女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能不能帮我拍个背影呀？要很好看的那种，一会儿手机传我可以吗？” 傅玘答应了，刚刚在程肯旁边那个蓝衣服的女孩子，掏出票跟着记者群们一起走向安检处，还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 程肯站在一旁，总觉得有点不对的样子，那个女孩子已经走远了，程肯抢过傅玘的相机，看了两眼，又掏出了手机刷了很久之前梁丛薇公开露面的新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个女孩子就是梁丛薇啊……” 程肯收获了第一时间的情报，也不知道别的同行有没有发现不敢声张，满怀紧张和激动得手都在抖，等到傅玘的照片传给她手机后，她赶紧登录了《风·人物》的官博账号，发了一条标题为“桂硕女友曝光原为星艺前同事梁丛薇”的微博，配上桂硕和梁丛薇分别进关卡的图片。 她发微博之前，几位同行都还没反应过来，而发完微博后，梁丛薇此刻已经进入了vip候机厅记者已经拍不到照片了——程肯的这条微博转发瞬间突破了两万，几大媒体还来不及反应，转发的关于梁丛薇的都是她的一手照片，蒋海高兴地给程肯特意打了个电话：“好样的程肯好样的” 程肯之前也做过很多新闻的爆料，但最快也不过是跟着其他媒体同步爆出，像今天这样独门独家的还是第一次，眼瞅着热度越来越高，程肯像是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椰子砸中——很好吃但是也砸得她有点懵圈。“果然本命年过了就是不一样啊。”程肯喃喃自语，低头看了看手表，才上午十点半，她却已经感觉像打了一场大仗，在前线冲锋陷阵视死如归，做好了长久战线、攻不破城门的准备，谁知道对方阵营里的将军莫名地甩了云梯下来，让她和平而又省力地进了城门。 “看出不来哦，没想到你竟然也有了不错的娱乐圈人脉啊，”傅玘手肘撑在她的肩膀上，有了一个大料后他也轻松了很多，“你说梁丛薇为什么帮我们呢？哦不会是因为看我长得帅吧？” “呵呵。”程肯平静下来的心情甚好，对于傅玘的自恋也没有再多加嘲讽，她回头看了一眼刚经历了一场闹剧后变得平凡而忙碌的机场等待区，地面光洁空间辽阔，走过行色匆匆的人们，前方的光亮之处仿佛望不到尽头，一切都显得光明、阳光、灿烂，像是她想象的光明而又美好的未来。 第 9 章 程肯已经做了两年的记者，其中一年是见习。杂志社里负责最后两页每月热门娱乐事件汇编和点评板块的责编卢玉琦刚结了婚，老公是个富二代，卢玉琦已经透露出了可能会辞职的意向，而蒋海似乎也有在内部提拔人选的意思，程肯心中有些兴奋地想，自己这次挖到了个独家新闻，如果再能够做好两三个专题，上位接卢玉琦的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走出机场打车，程肯抬起头，看着突然暗了的天空落下的一粒粒雨滴，愣了一下：“啊，下雨啦。” ※※※ 谢易铭平日里也喝酒，但也不知道是酒吧里的鸡尾酒太劣质，还是他最近的体质问题，他睡得极其不好，模模糊糊的浅睡状态下做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一会儿他梦见自己还在酒吧里，五光十色的灯光忽然砸了下来，压得他倒在地上喘不过气；一会儿梦见他在灯光刺眼的舞台上，看不清台下的人，偏偏手中的小提琴发不出自己想要的声音，一下下都不和自己的心意，让他呼吸困难难以为继；一会儿他又梦见了自己在小时候下雨的院子里，他坐在院子里听着雨滴滴下的声音，然后小时候的程肯精灵般地含笑出现在他面前，发梢上亮晶晶的雨珠儿，眼睛亮闪闪的：“哥哥哥哥，你上次交给我的古诗，我背给你听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一转瞬小姑娘又变成了穿着艳红色低胸礼服的大女孩，色厉内荏地跟丧尸打着架，用水管把丧尸砸成一节一节，血水飞溅，等到打完了，四周一片空旷，零落的尸体在夜幕下凄凉而沉默，她浑身是血，窝在d大调酒吧后小巷子的阴影里，默默地、无声地哭。他所处的上帝视角，不能轻轻地拂去她脸上的血和泪。 梦中的世界如此寂静，他仿佛听见了程肯眼泪落下来的声音。 谢易铭睁开沉重的眼皮，头痛还在太阳穴蔓延着，他看向窗外翠绿色的、在雨中摇曳的树梢：原来是下雨了啊。 “铭铭？醒了吗？”易研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谢易铭“嗯”了一声，发现自己嗓子都有点哑了，“妈，等一下。”然后起床去开门。 易研之递过一碗醒酒汤，担忧地看着他：“你昨晚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早上七点我来敲门，你也没有反应。还难受么？” 谢易铭摇了摇头，喝了口醒酒汤，酸甜的味道顿时窜入身体：“还好，就是有点困，醒不过来。” “嗯，张妈做了你喜欢的广式早茶，一会儿换好衣服下来吃。” 谢易铭点了点头，又把醒酒汤喝光了，踌躇了一下，眉头微皱，问易研之：“妈，你还记得之前经常来我家的那个小姑娘么？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哦，”易研之接过空碗，思忖了一下，道，“那个叫程肯的小姑娘？哦，她爸爸很早之前就从你爸爸单位离职啦，好像那时候私人可以承包建筑工地运输建材，做个体户去了。怎么了？” 谢易铭看着窗外，眼神闪烁了一下：“哦，随便问问。” 易研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侧着头瞅着谢易铭：“怎么了？想起人家小姑娘了？我家铭铭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没有。”谢易铭回想起了昨天那个妆容、穿着、举止都邋遢而俗气的女孩子，皱了皱眉，“只是这趟回来了，想起来了就顺便问问。”易研之还是笑嘻嘻地望着他，谢易铭有些底气不足，道，“只是有点好奇她变成什么样子了而已。” “好啦好啦，快点下来吃饭。”易研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家铭铭都二十八啦，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妈妈才担心呢。” 谢易铭有些恼怒，声音微微严肃了些：“妈说了不是了” 等到程肯和傅玘回到杂志社的时候，蒋海果然是笑容满面心情甚好，连带着前额那一圈油腻的头发都跟着闪烁着喜悦的光辉，他拍了拍程肯的肩膀，笑道：“真的很好啊，程肯观察力这么敏锐，哈哈哈，我就知道你适合做这一行” 而有了程肯的这个爆料后，几个同事的工作压力一时也减轻了一些，也是纷纷恭喜程肯，又笑闹道说她应该要升级了，让她请客。这也是程肯在《风·人物》杂志社觉得特别舒心的一个地方，虽然跟很多同期进入的同事有一定的竞争关系，但大家都有种底层劳动人民的惺惺相惜之感，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见面的次数不多，见到面的时候反而都很开心，有种回到家了的感觉。 程肯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开始整理之前的采访稿，蒋海捧着茶杯走到办公区，仰着头跟大家笑嘻嘻地讲：“哦，对了，一会儿三点半开个会啊，有点人员变动安排。大家准备一下。” 等到蒋海回自己办公室了，苏思笑眯眯地飘到程肯面前，道：“你知道吗？我听说卢玉琦上个星期已经递了辞职信了，我看啊，你这次运气又这么好立了大功，卢玉琦的位置十有**就是你的啦。” 程肯心中一喜，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样子，笑道：“但是蒋老大什么都没跟讲过，应该不是这件事情吧？会不会是其他人去做？” 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还能有谁，现在同期跟你一起进来还在做记者的就剩下杨晓晓和柯静蓝了，杨晓晓那个疯丫头就是想到处跑现场追明星玩儿，根本没有想做责编的意思；柯静蓝你也知道，性格比较内向，平日里效率也一般，还需要锻炼锻炼的。公司里没其他人啦。” 但程肯心中还是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不仅仅来自她的直觉，从理性上来说，如果蒋海有意给她升职，肯定会在宣布之前先跟她个人谈话，等到确定了之后再跟大家宣布；但目前，蒋海一点要给她这个位置的意向都没有，但是苏思说的也没错，杂志社里面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更何况之前蒋海培养她的路线是有要接卢玉琦的班的意思的，所以程肯觉得这次宣布的可能是其他人员变动，当编辑的事情有戏，但可能要再缓缓。 程肯这么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手下敲字的节奏也慢了下来。而此时傅玘龇牙咧嘴一脸嫌弃地走了过来，对着程肯惊道：“你猜我刚刚碰到谁了？” “谁？” “肖晴。”傅玘撇了撇嘴，“她不是在《风·画报》做的么，今天咋了，过来串门来了？” 程肯心中咯噔了一下，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像她大四正在准备毕业的那年。 第 10 章 那时程肯好不容易跟一家很小又坑人的杂志社解了约，面试上了《风·人物》的记者，而那时候跟程肯还是好朋友、好闺蜜的肖晴也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太好啦我也面试上了《风·画报》的记者虽然我们办公地点不在一幢楼里，但是就差10分钟的距离，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我们还能一起合租呢” 程肯也特别高兴，但是跟肖晴合租她略有些忐忑不安。这两年《风·人物》的发展不及《风·画报》，同样是记者，程肯的工资也要比肖晴低一两千，再加上程肯还没毕业呢，家里的她妈于燕就已经开始哭天抢地要她多寄点钱回去，说是程鸿上中专特别辛苦，钱不够用，在学校里被人看不起，还跟别人打了一架，要赔人医药费；一会儿又说程鸿已经成长了，特别成熟上进，说就算毕业了也暂时不想工作，想要努力考试专升本，归根结底还是找程肯要钱。程肯不知道程鸿是自己三到五倍的生活费是怎么不够用的，她刚上大学程鸿还在初三，程鸿的零用钱都和她一个月生活费差不多了，于燕对此苦口婆心振振有词：“小肯啊，你是姐姐，你也知道你弟弟从小吃的用的就习惯了好的，你爸又没了，他还那么小，又要考高中，营养要跟上啊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弟弟的。” 而肖晴的家境比她好太多，程肯担心跟肖晴合租的话租的房子自己住不起，跟着肖晴看了几套离公司很近的房子之后，看了看价格，程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肖晴说了：“可能我跟你合租还是不大方便……可能租金对我来说，有点贵。” 肖晴皱了皱眉想了想，又微笑道：“我住主卧你住次卧，我出三分之二你出三分之一怎么样？反正我工资高点嘛，也无所谓啦。” 程肯算了算还是有点高，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跟肖晴道：“可能我还是得租远一点的，家里还得寄钱回去，要不还是算了吧。” 肖晴又道：“要不我们租个三室一厅的，让林昱也过来住吧？他肯定愿意的啦，这样我和林昱多出点钱，你的房租就和租郊区那边差不多了。” 程肯觉得有些不舒服，一方面是她并不想这么快跟林昱合住，另外一方面作为恋人，她在林昱面前总有一些想死撑着的尊严，但是程肯只觉得肖晴是好意，说：“还是算了吧，林昱工作的地方离我们又不近，他家也在这边，他还是回家比较方便。” 肖晴笑了笑，说了声好。 可是没几天林昱就打电话过来，跟程肯说：“你干嘛不愿意跟我一起住？” 程肯愣了一下没说出话来，而林昱那边却很开心地自顾自说道：“我跟肖晴说了，我跟你们俩一起住，我和她看好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离你们公司都近，我上班也方便，我们一起住吧。说好了啊。” 然后三人就成了室友。 然后大概过了一年，肖晴和林昱不不小心被程肯捉奸在床。 程肯抓奸的那天，外面配合地下起了倾盆大雨，程肯自房间里逃命一样离开，最后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心被雨水浇得凉透。然后她就发现很多事情其实是有预兆的，只是她当时没注意到而已。比如当年程肯在大学每次叫程肯吃饭的时候总会一起叫上林昱；比如合租之后肖晴房间里发现了虫子也会大叫林昱并且躲在他身后；比如肖晴在林昱过生日的时候送的林昱一款非常合身的衬衫…… 程肯强忍住回忆里的那种不适感，却压不下此刻的不安，她的眼皮一跳跳的，程肯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去倒水，而此刻，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程肯回头一看，就瞅着前台玄关进来的门口，肖晴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身边站着冲她讨好地笑的着蒋海，眼神里带着轻蔑和骄傲，款款走来，冲她胜利者一般地一笑：“程肯，好久不见。” 那场阔别已久的大雨，又在平地起了惊雷，轰轰烈烈地落了下来。 程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种失落、愤怒、不甘、不安、羞辱感淹没了她，让她整个人从胃部到心脏都有种被灼烧之感，包裹着她，让她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肖晴。 最让人愤怒而又无力的是，你明明那么讨厌一个人，那个人如此恶劣、行不端、对不起你，但你很努力的，却依旧比不过那个风生水起、处处压自己一头的那个人。有句话是，你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你所讨厌的那个人。可是万一你所讨厌的那个人，并不蠢、并不笨、并不懒惰，甚至比你更有先天优势、比你更努力地去争夺你的世界，怎么办？ 程肯沉默地走进了会议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听完了蒋海关于欢迎肖晴入职《风·人物》的讲说，并说明由肖晴替代卢玉琦的一角，接任卢玉琦负责的版块的编辑。期间其他同事都纷纷看向程肯，眼神里有带着关心、疑惑、好奇、看热闹的表情，程肯一直没有说话，脑海里有种气性上的声音在叫嚣着：辞职吧，待不下去了，太过分了，辞职吧。只是程肯知道她并不能这么做，她资历尚浅，刚刚在杂志社有了一两篇有点水花的报道，是一个上升期中间的坎，她如果能够再待个一两年，再多些经验，去其他杂志社才有竞争力，现在，她比应届生多不了多少价值。 程肯紧紧地握住自己的笔杆子，一直没有抬头。她难过得慌，心堵得慌，委屈得慌。但是她不得不忍，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无法掩饰地有些低沉，肖晴站在会议桌的一端，见到程肯这种表情，心中的喜悦感席卷而来，让她觉得当初执意申请到《风·人物》真的是非常正确的选择。肖晴回忆起林昱，心中恨意又多了一层。她那么喜欢的、珍惜的、爱戴的人，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却属于这么一个样样不如自己的人，甚至在自己那么温柔地、委曲求全地对待林昱，又主动勾引喝醉了的他、设计让程肯发现之后，林昱竟然还觉得后悔自己比程肯强那么多，对他比程肯好那么多，他有什么可后悔的 第 11 章 程肯和林昱分手后，林昱虽然没有直接说肖晴什么，但林昱对于肖晴的回避和漠视让肖晴更加无法忍受。肖晴怀着一腔不甘和怨气，却无处可以宣泄。直到她听说了《风·人物》有个责编的位置空出来后，她鬼使神差地申请了过来的调令。她进《风·画报》本来就是靠着她父亲的背景，别说《风·人物》了，就是她想去《风》总部都没人敢说个不字，故而她很顺利地就空降过来了。蒋海也是在这个杂志社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才上的主编一席的位置，对于各杂志社中间的弯弯绕绕也是摸得透透的，知道肖晴背景大，自然是拿她当个大神供着，此刻也换了不少词汇在吹捧肖晴。 等到把肖晴吹捧得用光了蒋海的形容词、肖晴自我介绍完毕后，肖晴又笑道：“今晚想请大家一起吃个饭，熟悉一下，希望大家都赏脸哈。” 蒋海一撸前额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笑道：“哪里哪里，肖晴这么客气其实应该我们办个欢迎会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今天啊部门活动，大家都要参加” 傅玘不甚配合地举起手，表情冷漠：“老大我有事，我要去相亲” 蒋海皱了皱眉，瞪了傅玘一眼，又讨好地看了眼肖晴，肖晴笑了笑，没有说话。蒋海转头怒斥傅玘道：“有事散会后单独说” 程肯偷偷地给傅玘比了个大拇指，傅玘冲她一挑眉，一脸“看哥们够意思吧”的表情。 程肯不由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一会儿她一瞟手机，见傅玘发来微信：“小公主不难过哦，不要跟贱人一般见识，我们一会儿去撸串哦。” 程肯发了个“哭脸”加“抱抱”的表情，傅玘又回了个“抱抱”的表情，然后又问道：“哦对了，苏可快要生日了，你陪我去给他挑个礼物呗。” 程肯立即回道：“当然没问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吃过午饭后的谢易铭在自己的琴房练琴，只是不管怎么调整，他总觉得自己状态有点不对，心情浮躁，小提琴的声音在已经养成习惯的手指引领下，并没有太大异样，只是谢易铭自己听着，却觉得不如往日悦耳了。 又练了一会儿，谢易铭放下了琴，闭上眼，又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那个穿着艳红色衣服的长大了的小女孩。她当年没有好好读吗？家里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现在过得苦不苦？ 谢易铭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又踱步到了院子里，园丁正在修剪院子里的枝桠，那颗枇杷树栽了有些年头了，当年程肯跟个猴儿似的，爬上爬下摘果子，最大最好的自己舍不得吃，都给他用小手仔仔细细地剥好，然后递到他眼前，跟他说：“哥哥吃。” 谢易铭下定决心，想着，就算是出于过去的一些情意的回报，他也不能看着程肯这样堕落下去。谢易铭想着就去做了，他打了叶可杨的电话，寒暄了几句后，谢易铭单刀直入：“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叫程肯的女孩子，有她的联系方式么？” “程肯？哪个程肯？”叶可杨有些迷茫。 “就是那个，”谢易铭皱了皱眉，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形容她，“就是穿红色裙子的女孩子，跟陈楷一天生日的。” “哦她啊。”叶可杨恍然大悟，“她是我朋友认识的人，咋的，你找她，有什么事吗？”顿了顿，叶可杨又戏谑道，“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叶可杨轻佻的语气让谢易铭有些不快，他回避了这个问题，只说：“我找她有事。你帮我要个联系方式吧，谢谢了。” 叶可杨说了好，然后就在微信上找了骆玉琳：“宝贝儿~上次一起跟你一起来的姑娘联系方式给个给我。” 骆玉琳发了个[星星眼]的表情，回道：“你不爱我了么，还问我要其他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大哭]” 叶可杨回了个[亲亲]，“怎么会呢宝贝儿，是我认识的一个人要。” 骆玉琳心中一跳，叶可杨认识的能够让叶可杨来要电话的，一般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骆玉琳心中暗想：自己费了大力才巴上叶可杨这条大腿，程肯的狗屎运也真好。骆玉琳把程肯的名片发了过去，又对叶可杨道：“亲爱的，给你。不过我朋友不是圈子里的，上次就是正好碰到了来玩而已。”言下之意也隔绝了叶可杨想要向程肯伸手的心。 叶可杨不甚在意，回道：“放心啦宝贝。” 骆玉琳转眼就把消息记录截图发给了程肯给她提醒，程肯刚下班，面对肖晴假模假样的邀约正心烦，看到骆玉琳发过来的消息记录觉得更加是火上浇油让人烦躁，她回忆了一下，她在酒吧的时候也没有做什么，加了人假装一下正经不怎搭理叶可杨那边的人应该就能应付掉。于是程肯给骆玉琳回了声“知道了”，然后程肯就跟蒋海说了句“有事先走了”就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蒋海一脸无奈又希望程肯更加懂事的表情，搓着手，小声道：“程肯，这种公司安排，希望你不要有个人情绪，你的奉献公司都是看到的，机会我肯定会争取的……”程肯对蒋海两面三刀溜须拍马的德行也是习惯了，讨好完了肖晴，又希望做事能力还不错的程肯能够继续任劳任怨的，于是就还给她画着大饼——程肯懒得理会他，笑了笑，走了。 叶可杨转眼就把程肯的微信号发给了谢易铭，谢易铭拿到号码，在微信搜索框里输入后，在“添加好友”那里犹豫了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自我介绍。他该怎么说？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旁边看戏的男人，还是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铭铭哥哥吗？ 谢易铭被自己的话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他又点开程肯的朋友圈，非好友能看到前十张的照片、谢易铭看到了程肯发的在《风·人物》培训的图片，程肯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几个人当中，笑得很是温婉，妆容也不像之前那样乱七八糟的，而是眉清目秀的，总算是能看出当年那点小姑娘的影子了；还有一两张旅游的照片，在古镇当中穿着淡色的旗袍，颇具文艺气质，配的句子是“感谢傅玘傅大人的技术指导”，谢易铭皱了皱眉：傅玘又是谁？难道是现男友？ 谢易铭觉得莫名不爽，有男友为什么不管着她还让她一个人去酒吧？谢易铭不爽之中，就直接发了好友申请，什么备注都没有写。 第 12 章 程肯在夏季的夜风中，坐在灯光昏暗的烧烤摊摊头，傅玘坐在对面絮絮叨叨：“你说，我该给苏可买点什么送给他？他又是明星，一般的东西他都不缺，而且肯定有很多粉丝送他东西，我希望买个他能随时看见的但是又不会影响他的……” 程肯撕拉着鱿鱼串，烤得卷曲的鱿鱼配上香甜的甜辣酱、孜然粉、辣椒粉，再加上恰到好处点缀的芝麻，吃一口再配上清凉的啤酒，味道让人飘飘欲仙忘却烦恼，程肯一边听着傅玘碎碎念，一边刷着手机，而程肯看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明白自然是叶可杨的朋友了，于是就点击通过。程肯见对方微信名字叫“谢易铭”，看上去应该是规规矩矩的原名，程肯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在哪儿见到过——叶可杨的朋友多的是非富即贵的，程肯又是跑新闻的，她觉得眼熟也不意外。她仔细想了想，不对啊之前那个全球巡演的小提琴家不就是这个人么 于是程肯顺手上一查，看到了谢易铭的照片。照片配的一场国外演奏会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黑色燕尾服，一手提着小提琴一手拿着琴弓，眼神看着前方，目光清澈而镇定，是准备拉琴前的准备动作，抓拍的人角度掌握得极好，谢易铭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整个人熠熠生辉，宛如君临天下的君王。 原来是他，程肯回忆起小巷角落里、后面跟叶可杨说话的那个人，程肯在酒吧见到谢易铭的时候没有跟他在舞台上的那种凌冽而耀眼的样子联系起来，只觉得是个看上去略有些清冷的帅哥。 他加我干什么？程肯满脑子问号，如果是谢易铭，她倒不觉得他会看上自己。谢易铭凭借他即使当个明星也不会亚于他人的长相配上他的“小提琴王子”的光环，早吸引了不少少女粉丝，天天嚎着“但求一睡谢易铭”的少女多得可以从南浦大桥排到崇明岛，不过程肯听其他跟艺术圈的同行说，谢易铭本人非常反感直接跟粉丝接触，也不喜欢接触媒体，之前有人接机，谢易铭还直接发了火，所以那些少女粉都一边崇拜他又一边不敢靠近他。 程肯刷着谢易铭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帅气、光芒逼人，比起她平日里见的明星毫不逊色，早知道要个签名了——最好买张他新出的cd拿去签，谢易铭平日里低调到没有开过签售会，这种市面上为数不多的东西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程肯心想。 只是好友申请通过后，那边的人也不跟她说话，程肯看了谢易铭的“科普”，觉得此人是个极其冷淡的人，故而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话。谢易铭的朋友圈只显示了一条细线，程肯心想：既然屏蔽我，那我也屏蔽你。于是顺手点了“不给此人看朋友圈”的权限。 那一边的谢易铭加了好友之后，正在浏览程肯朋友圈浏览得起劲，他躺在床上刷着程肯一天一天的朋友圈，各种喜怒哀乐都有，谢易铭觉得自己像是参与了她的过去，看着正是精彩呢，只是刷着刷着，他突然刷不动了，他以为络坏了退出重新点，然后发现连之前看到的都没有了。 看着那条细线，平日里基本不用朋友圈的谢易铭开始还有些困惑，上查了查，才知道自己被屏蔽了——谢易铭瞬间变得很抑郁。 小姑娘长大了，一点都不像小的时候那么软萌，一点都不可爱了。谢易铭赌气地把手机甩到了床上，然后回到琴房，拉了一首《流浪者之歌》。 谢易宛正好回到家，听到楼上的琴声，嘀咕道：“难得，挺有激情的啊。”谢功成从自己公司的岗位退下来了之后，接任的就是早早地过了叛逆期、在国外学成归来变得异常靠谱的谢易宛。谢易宛刚上任的时候还颇有一帮元老不服气，不过在谢易宛雷厉风行的作风以及不俗的领导力下，渐渐地将想要篡位的骚动便压了下去，目前公司也是蒸蒸日上，比在谢功成期间的规模又大了颇多，谢易宛也成了公司新任的招牌，而不是“上一任老总的女儿”。 易研之捧着木瓜雪蛤跟张妈一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温柔地对着谢易宛道：“宛宛，你还记得之前跟铭铭玩得很好的那个小姑娘么？能打听到程普达现在在哪儿么？铭铭今天在问呢。”易研之放下木瓜雪蛤，笑得眉眼弯弯：“呀，铭铭也打听小姑娘啦，宛宛你帮忙上心一点问问。” 谢易宛在外一副高冷的御姐样，在家里依旧是那个有点叛逆和张扬的女孩子，她点了点头：“行啊——哎哟喂，这小子思春了啊。” 肖晴刚来那天请了大家吃饭后，时不时又中午请大家吃些蛋糕、水果，又送给办公室的女性们几个奢侈牌商送的各种化妆香水小样，于是肖晴很快地融入了办公室，成为了大家的“晴晴”“晴妹妹”。 程肯开头觉得跟肖晴在一个办公室坐着心里堵得慌，不过傅玘安慰她：“你想想，你有什么可心塞的虽然那个林昱是渣了点，不过好歹也没有跟她在一起，你试想，如果你是肖晴，你费尽心机卑躬屈膝做小伏低地想抢男人，结果呢嘿没抢过来你说她是不是比你还心塞，看到你心里更加堵得慌” 于是程肯想想这话是没错的，于是程肯总算装出了云淡风轻的姿态，甚至于肖晴分的蛋糕也毫不客气地吃了——傅玘则是嫌弃地没有要，还在微信上吐槽程肯：“你也不怕她下毒。” 自肖晴来了后，程肯跑新闻的积极性有所下降，蒋海安排的新闻该跑的就跑，但也不是很主动。程肯发现，年纪上去了，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点点不满就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的志气全部消减，生存和利益成为了第一要义。程肯已经把工作重心从“如何比过肖晴”变成了“如何尽快积累资本好跳槽”，上次“星艺事件”算是挖出来了一些线索，所以她在赶完稿子之余就在查相关的线索，一方面她申请调档了一些在二十多年前于申明父辈争夺星艺股权那时间的新闻，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资料；另外一方面她准备从贝恩和贝恩的实际控制人陆极北身上下手，她七拐八拐拿到贝恩的股权结构后，着重开始查贝恩旗下诸多子公司、孙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和运营情况。 就这么平静而安稳地过了十几天，程肯和肖晴相安无事地相处着，期间林昱还拿个陌生号码发了条消息来问：“听说肖晴去你那边工作了？”程肯没有理会，直接又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第 13 章 转眼十月一日，程肯正躺在家里摊着，她大学室友田雨欣打了个电话过来：“喂，亲，十月三日有空没有？”田雨欣当年跟程肯关系也不错，目前在做表演中介，主要是安排各种婚礼啊、年会上的礼仪、乐队表演等，节假日最是忙得起火。 程肯十一公司没啥安排，于是回道：“应该没事吧？” “快来给老子救场。”田雨欣语速飞快，一如大学的时候一下课就飞奔去食堂排在前三排打菜的气势，“老娘这边明天有场土豪的婚宴，拉小提琴的人选都安排好了，结果有个小姑娘今天上午出了车祸，好在人没事，就是骨折了，上不了场。本来少一个人没啥，偏偏那家的土豪老太太迷信，要几个小姑娘、多高都是算命的算了的——你说着算命的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新娘新郎那边叫我不要跟老太太说了人被车撞了，不然老太太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说不准就又说什么预兆不详啊之类的，于是让我拉个人来顶顶。我大部分人都安排好了，哪能临时抽个人出来。” “姐姐，”程肯哭笑不得，“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拉小提琴的吗？” “咋不像呢，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艺术气质，”田雨欣感觉有戏，语气轻松了不少，“不会拉不要紧，那老太太眼神也不咋地，你在后排混混就行了，两小时，五百块就到手了还包吃，你知道土豪的婚宴的，吃得好得很结束了应该还有红包拿，多好” 程肯听着五百块顿时有点动心：“我怕我搞砸。” “没事没事”田雨欣给她打着包票，“能有什么事主要就是开场之前混混，等到司仪一上场，闹腾起来后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到时候你想溜都行。说好了，一定要来啊。” 程肯第二天早早地到了田雨欣说的集合地点，田雨欣扔给她一套黑色长礼服，让她换上：“赶紧的，孙悦，帮忙教教她摆架子——” 孙悦是个大二音乐学院的小姑娘，冲程肯笑了笑，然后来教她：“你握小提琴手左手要侧过来，挺胸收腹，下巴不是夹着，琴垫的主要受力点在肩膀——小拇指不是直的，要弓起来……”程肯听着孙悦的教学，恍惚之间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小时候也有谁这么教着她，那时候她手里拿的是小两号的2/4小提琴，男孩子的声音很温柔：“乖，小肯，琴弓要拿稳，这样声音才会稳。” “不错嘛，姿势上手很快啊，很有天赋啊。”孙悦冲她笑笑，又鼓励道，“你一会儿琴弓不要碰到弦就行，跟我们摆摆样子，不过没练过小提琴的人光是摆样子也很累的，小时候我练持弓就练了一个月呢。” 程肯点了点头，又赶紧抓紧时间跟着孙悦练了几遍摆弓的手法和速度，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田雨欣推了推他们：“上场上场。” 婚宴还没开场，大家都忙着互相打招呼、跟新郎新娘合影，现场整个闹哄哄的，期间除了老太太杵着拐杖来瞟了两眼，其实也没多少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乐队表演，程肯基本混得有惊无险。 程肯一放松，就有心思观察场内的各种人了。这场婚宴是草原婚礼，一整个欧式风格，故而乐队其实更多的也是来摆摆样子。新郎家听说之前是做出版业的，随着新兴媒体的兴起后转行做了家具行业，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故而程肯发现有不少她很少见到的媒体界的大佬出席了，也有不少各行各业平日里的各种老板，都乘着婚宴开始之前各自在交流着。 程肯漫无目的地观察了一会儿，各路人等在她的浏览下一闪而过，她突然眼皮子一跳，看见了不远处的林昱。林昱暂时没有发现她，他身边有个姑娘坐着，在跟他说着话。 程肯赶紧侧了侧身子，微微侧对林昱那一方。 她这一侧方才发现又一个棘手的，另外一尊大神也来了——肖晴是跟她爸爸一起来的，肖晴也没注意到这边，她正拿着香槟，在跟几个媒体界的大佬碰杯。 程肯咬了咬牙，心想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早知道应该问问田雨欣这家公子的背景了，跟林昱和肖晴有太多交集的她就应该避开，现在好了，三个人碰头，可以打一圈斗地主了——她又侧了侧身，瞥了眼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谢易铭背着手，站在离她不到五米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程肯顿时有种“上课玩手机结果被后门玻璃窗偷窥的班主任发现”的感觉。 还有一种“真特么要完这是要搓麻将啊”的感觉。 程肯一阵心虚，谢易铭是小提琴演奏家，肯定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程肯抱着鸵鸟式的“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的心态，默默地又挪动脚步，转了回来，暂时林昱和肖晴还没注意到她还能躲躲，先把眼前的大神躲过去再说——于是她忽略了谢易铭，任由背后的目光如刺一样落在她背上，弄得她如芒在背。 谢易铭最讨厌就是回国参加各种各样的婚礼和宴会，偏偏这次新娘家是谢功成的世交，随着世代交替，如今应出席的自然是谢易铭谢易宛这一批。但谢易宛趁着国庆假日溜出国玩儿去了——谢易宛走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我撑着这个公司我容易吗？我撑着这个家我容易吗？放个假为什么不让谢易铭去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婚宴要我去？他平日里没有演出就能休息了，我呢我还要上班我容易吗” 谢易铭说不过她，于是拿好红包和贺礼，便来了这场婚礼。谢易铭对于各色人等的人情往来是应付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抽了个空隙，就跑到角落的乐队旁，干着他从小养成的一个爱好——数婚宴现场的乐队能错多少次。 于是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把他朋友圈屏蔽了气得他不想理的人，混在乐队里面，小提琴弓飘来飘去，节奏完全不对，没有一根碰到弦上。 谢易铭很少生气，他的生活一向平静而安稳，这次他却感觉到了一股怒气直冲脑海——老子小时候教了你那么多，你没学到也就算了，你还在这里浑水摸鱼？ 眼瞅着程肯的目光瞟了过来，谢易铭保持一脸严肃的“我在看着你看你怎么装一会儿我们要好好谈谈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的表情，而程肯看了看他，竟然又若无其事地转了过去 谢易铭终于体会到了一种气到爆炸、怒极攻心的感觉，他站在原地盯着程肯的背影，程肯的背影有些消瘦，让他回忆起当年手把手教着那个小姑娘摆琴、握弓、运弓的时光，隐隐约约又有种悲哀的感觉，怎么小姑娘就这么长歪了呢？ 第 14 章 谢易铭站着不动，陆续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谢易铭一一礼貌地应了，有人想要邀请他换个地方住下来谈，就是不挪动位置，来者只好悻悻地笑笑：“哈哈，果然是艺术家，还是比较欣赏音乐的。那我就不打扰了。” 谢易铭冲他点点头，然后又一脸神鬼莫测地看着乐队。 程肯没有太多心思看各路人了，只能死盯着前面的孙悦，努力跟上拉弓的节奏，于事无补地装模作样着。 直到司仪上台，请大家各自入座，乐队也停了下来后，程肯方才偷偷地转了个身，发现果然谢易铭已经不在了。田雨欣拿给程肯的礼服是平日演出公用的，质量并不好，不是很透气，程肯又因为三尊大神都在，搞得特别紧张，整个人背都被汗水浸湿了，额头上也淌出了汗珠。程肯方才松了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边缘的刘海早已被浸湿。 谢易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目光也没有离开程肯。看到程肯松了口气擦汗的模样，谢易铭心里又略有不忍——光是小提琴的握琴就够累了，何况还是一个不会拉的人还要拉着不碰到琴弦的空弓。她这么骗人，心里肯定也慌得很吧？ 伴随着司仪说着婚礼的各种开场白，这段乐队的间歇期较长，程肯跟旁边的孙悦耳语了一下，赶紧溜下来，准备走人。 程肯心中暗想：婚礼的后半场是完不成了，希望田雨欣能够看在自己坚持了前半场的份上给自己二百五——她觉得大概自己才是个二百五。 程肯往酒店的厕所里走，这时候电话震动了起来，程肯看了眼来电，“于燕”，她按掉了；然后过了不到三秒，“于燕”的来电显示又亮了起来，程肯刚刚从紧张的氛围里逃了出来，心情正是暴躁的时候，接了电话，语气也没有好的：“什么事？” “肯肯啊，是妈妈。” 于燕找她没有几次有好事的，程肯的语气疏离而冷漠：“嗯，妈，什么事？” “肯肯啊，放假了怎么不回家呢？” “要加班，不回家。” “怎么老是加班？你们工资又不是很高，为什么老是加班呢？鸿鸿都回来啦。” “他回去了？”程肯皱了皱眉，“工地上这段时间不是正忙么？他刚过去上班，一般不是不给假么，他怎么请假回家了？” 这时候程肯听到旁边程鸿的声音嘀咕着：“工地上那么苦，都是灰，住的都是工棚赶工期整个晚上都在倒混凝土，觉都不让人睡不是人做的” 程鸿的工作还是程肯托了不少关系方才在一个建筑公司找到的材料员，程鸿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和文凭，材料员不需要太多技术，想去的人很多，程肯当时还送了不少钱的红包。程肯在电话这头顿时火气上涌，声音也不仅大了起来：“不是人做的？那那些同样做的都不是人了吗？别人能做你为什么不能做？” “程肯你怎么这么说你自己的弟弟？”于燕在电话那头，语气也严肃了一些，安慰了一旁的程鸿几句之后，又冲程肯轻声细语道，“肯肯啊，鸿鸿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鸿鸿是娇惯了些，毕竟他小，又没多大就没了爸爸……工地实在太苦了，上次我去看了他几趟，也是看得我想哭，工地上伙食又不好，又危险，鸿鸿整个人被磨得黑瘦黑瘦的，太造孽了……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忍心让他一辈子就这么下苦力么？鸿鸿说了，最近有个大专招生，花钱就能读，要五万，可以有个大专学历，他之后找工作也好找些……” “我没钱，我哪有那么多钱？”程肯怒气冲天，“妈，我才刚工作三年不到，工资我一半都寄回去了，我还要吃饭生活，我还有多少钱？” “这个是急事，你要不先问公司领导同事借借……” “借借借，我哪有那么多人可以借”程肯简直被气哭，“程鸿身上已经花了多少钱了？这份工作我好找吗？我求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他说不做就不做了？” 于燕在一边哭着嚎着：“那你让我怎么办那你让我怎么办你爸爸死得早，我一个人拖大你们俩容易吗好不容易借了钱供你读了大学，你呢你各人在城里头往屋头都不打个电话，有没有管过我和你弟弟的死活” 程肯整个人也从崩溃状态转为心如死灰，她语气平静：“你掐死我好了，或者我干脆去外面一头撞死，给你留点赔偿金，算是还了你这辈子给的这条命好么？” “程肯你怎么说话的养你这么大还养出个冤家来了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哦老天啊我啷个这么命苦……你不寄钱回来，我只有来你单位上找你了你怎么这么白眼狼、六亲不认” 程肯沉默了半响，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了，她整个人靠在墙上，此刻才有了放空的心思，她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谢易铭，呵呵冷笑了一声，对着电话道：“是，我白眼狼、六亲不认、自私、不孝……你说的都对。我这辈子就不该出生。”然后挂了电话。 谢易铭等到程肯挂了电话，方才走了过来，掏出一叠整整齐齐的素色手帕，皱着眉递给她。 程肯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和刚刚因为激动而飙出的眼泪，冲谢易铭笑了笑。 “你不该这么跟你母亲说话。”谢易铭皱着眉，一脸非常不满意的样子，他记得程肯的母亲当年是个温柔老实的人，还给谢易铭带过自家种的玉米，“你不能因为家境太差，就埋怨你母亲。” 程肯嘴角的笑容凝结在了原地，半响，讽刺的笑容漫上她的嘴角：“你说什么？” “很多女孩子，”谢易铭斟酌着用词，他觉得程肯不光混夜店、撒谎骗人、还因为家里贫苦抱怨家里人，这样的脾气要改，但是也不能太刺激她，谢易铭上次看了本关于叛逆期女孩子的，听说对待这种女孩子要先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在外面见识了精彩的世界后，就开始嫌弃自己的家庭没有提供这样的条件……但是很多时候，为了给自己的儿女提供的条件，父母已经拼尽了全力了，你刚刚为什么要骗你妈妈说你要加班呢？放假了不该多回家看看父母吗？人要懂得体谅和感恩，你看你好歹读了大学，当年以你父母的条件也是非常努力地希望你好的……” 第 15 章 程肯双手抱着臂，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感觉今天体力已经透支太多，没有力气再跟谢易铭争辩什么，更何况谢易铭于她而言，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程肯觉得跟他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比如大学她差点没读成钱都是她自己哭着问大伯家借的；比如每次回家都会被骗着去相亲，于燕希望她嫁个附近的人可以照顾家里和弟弟；比如她从来没有嫌弃过家里的条件，她甚至对于于燕的偏心都给予了一定的容忍，只希望程鸿能够自食其力，不要再浪费家里为数不多的资源就好……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很多委屈不足也不必为外人道，所有的苦痛和磨难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和肩膀去抗，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一路上风霜雨雪，不曾有谁能够拉她一把，陪她共抗风霜——她曾经以为林昱可以，却发现当她交出手和心后，那个她信任的人，伤她更深。 程肯把手帕放回谢易铭的手上，疲惫地冲他笑了笑：“谢谢你的手帕和……忠告。不过我就是那么不懂体谅和感恩的人，大概是好不了了。”便转身欲走。 谢易铭接过帕子，面对程肯的油盐不进，有些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想不到什么留下她的理由，脱口而出：“等一下你别走先……你走了，我就去告诉你们老板浑水摸鱼。你根本就不会拉小提琴，我刚刚看到了。” 程肯被谢易铭告老师一样的语气逗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转过身来，谢易铭严肃的表情看上去像说要跟老师告状的小学生，程肯干脆把小提琴和弓放在了谢易铭的手里，她已经不在意谢易铭怎么看她怎么想她了，于是笑得很灿烂没有负担，道：“去吧。顺便帮我把小提琴还了。”程肯相信以谢易铭的名声也不至于私吞她一把入门级的小提琴。说完，程肯转身就走进了厕所。 而谢易铭站在厕所门口，有点不知所措。半响也没有等到程肯出来，而一边从男厕所里走出来的一位老板问道：“谢先生，您在这里是……”又看了看谢易铭手上的小提琴，惊喜道，“谢先生今天还有表演吗？那可真的很值得期待啊” 谢易铭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冲那位老板点了点头：“有点事……”然后就说了声“抱歉”，快步走向后台。 程肯待在厕所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换下了拉小提琴的黑色礼服，换上了t恤衫和牛仔裤。走出门后，她意识到虽然自己把小提琴塞给谢易铭让他去还了了，自己手上的礼服还拿着，也得还给田雨欣，于是也向后台走去。 到达后台的时候，程肯见到谢易铭的背影，正在跟田雨欣说着话——田雨欣自然是知道谢易铭这个大人物的，几个拉小提琴的小姑娘也是面露喜色，孙悦的眼睛里简直发出了光来，程肯靠近了几步，听见谢易铭说道：“程肯身体不舒服，实在没办法了，才委托我把小提琴还过来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哪里哪里，谢先生您真的是太客气太客气了，没事没事——”反正就是个浑水摸鱼的，田雨欣一脸欣喜地对着谢易铭道，“有点冒昧地问……您跟程肯是什么关系？我是她大学同学。” 程肯也有些好奇，就听见谢易铭平静而自然的语气道：“我是她哥哥。” 程肯皱了皱眉头——自己哪儿来的个便宜哥哥？ 田雨欣愣了一下：“您竟然是程肯的哥哥？大学的时候没听她提过。”程肯有个这么有钱有名气的哥哥，大学竟然还穷到到处打工？田雨欣一瞟见到门口的程肯，欣喜地赶紧把她拉过来，道，“程肯，过来过来。什么时候你有了个哥哥都没跟我们说过？” 程肯疑惑地撇了眼谢易铭一眼，谢易铭脸色平静，理直气壮的道：“我真的是她哥哥，她记性差，不记得了而已。” 程肯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易铭，脑海中一些记忆开始跳跃了出来，那年夏天水波碧绿的小池塘，雨后的亭子，有着温柔手掌和美好笑容的少年，一棵会结很多果子的枇杷树——年幼的记忆总是零星而散落，四岁的很多事情程肯都不记得了，但她记得那段美好和安心的时光，那时候岁月悠长得像天边的云，那时候程鸿刚出生、自己还以为自己永远是父母的宠儿，那时候自己年少的心无忧无虑，单纯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铭铭哥哥？”程肯试探地叫了叫，年少的时光并没有留给她太多温暖的记忆，但这个曾经代表她童年美好的梦想和依靠的少年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谢易铭微微勾了勾嘴角，笑了笑，目光充满了温柔，他摸了摸程肯的头发：“小肯，你都这么大啦。” 程肯看着他，谢易铭身姿提拔，眉目如画，不笑的时候有山川河流的宁静与美好，笑起来有自信的阳光和坚定的温暖。曾经的少年长成了大男人的模样，却依旧有着清澈的目光、干净的心灵，更好的是，变得才华横溢、光芒万丈，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赋予了他。 真好，程肯心想，他变成这样，真好啊。不像自己，在尘世翻滚中，只剩一颗斑驳的犹如枯树皮一样的心。 而谢易铭被程肯那声“铭铭哥哥”叫得心尖一颤，觉得胸腔都回荡着无限的温柔，刚刚本来因为程肯混酒吧、撒谎骗人、又顶撞父母、还不理会自己的教育而涌上胸膛的怒气瞬间消失殆尽，谢易铭想，算啦算啦，我的小姑娘虽然走了很多弯路，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柔软、温暖、善良的小姑娘，现在虽然染上了很多坏毛病，之后再慢慢教育就好了。 当然，这个教育职能，他这个做哥哥的义不容辞。 谢易铭还沉醉在关于“如何教育一个叛逆期的少女让她走上正途”的思考里——或许可以回家跟谢易宛讨论一下，谢易宛是叛逆少女的资深前辈，应该有很多“改邪归正”的经验，此刻程肯已经从回忆中抽身了出来，原来谢易铭就是她小时候认识的哥哥，所以加她微信、教育她也就显得合理了。不过大概也就是个偶尔能够吃个饭聊聊近况的交情了，小时候的记忆于程肯已经很淡，更何况刚刚谢易铭的一番话，谢易铭想来对她偏见已深。 “你一会儿不需要上台了的话，跟我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家吧？”谢易铭心情很好，转身冲程肯笑道，“你饿不饿？小时候你很喜欢吃广式点心的，我刚刚看见菜单上有，一会儿我带你去拿。”谢易铭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程肯是那个四岁的小姑娘，还是要自己带着才放心。 程肯看了田雨欣一眼，问道：“我这边还需要……” “不用不用，”田雨欣忙摆手，跟谢易铭搞好关系重要多了，“反正一会儿估计也就两首曲目，他们不会注意这边的。你去玩儿吧，啊，不用担心。” 程肯看了看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皱了皱眉：“我衣服会不会不大好。” 谢易铭觉得程肯这身相较之前的艳红色超短裙和黑色礼服最顺眼了，笑了笑：“没有，挺好的。走吧。” 第 16 章 程肯确实也饿了，刚刚怕被林昱和肖晴发现，故而想半路开溜，现在有了谢易铭当挡箭牌，她正好可以蹭顿饭再走——今天吃饱点，这样接下去几天随便吃点差点的饭菜也不会影响身体，于是就跟着谢易铭走回了草坪厅里。 婚礼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女方父亲在上面说着话，嫁女儿的父亲情绪总归有些激动，在上面抹着眼泪，穿着婚纱的女儿站在一旁也是哭花了妆。谢易铭回头看了程肯一眼，程肯表情冷漠，自顾自啃着蛋糕。谢易铭随口道：“你出嫁的时候，你爸爸也会很激动的吧？” 程肯抬头看了看谢易铭，平静地道：“不会。我爸爸已经过世了。” “抱歉……” “没事。”程肯抹了抹嘴巴，笑了笑，她记忆里的父亲已经有些模糊，她记得父亲要比母亲对她好一点，偶尔自己做家务做累了也会叫自己去休息他来做——但也仅限于此了。很小的时候她曾经跟着父亲的货车到处跑，吃了很多家过路饭，每次都是父亲抱上抱下的，用胡子拉碴的下巴磨蹭自己的脸庞——那都是在没有程鸿之前的记忆了。有了程鸿之后，父母的亲情都给了他，自己就成了一个附属，一个存在的、有价值的、但也不值得太珍惜的附属。 程肯后面读到“儿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好笑。且不说有些人手心手背的肉厚度、喜好程度不一，有些人大概觉得手背只是为了保护手心而存在的，并不会疼，也不值价。 等到婚礼的大致行程都走完了，乐队又表演了一曲之后正式退场，然后婚礼就进入了各自自由交流的流程，一旁的自助餐点也已备齐，新郎和新娘也端着酒杯跟各路人士寒暄说话碰杯。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到了谢易铭这边过来给他敬酒，想巴结谢家的人太多了，谢易铭面前络绎不绝，程肯便抽身自己找食物去了。 程肯刚夹了块榴莲酥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就听到一声深沉的叫唤：“程肯。” 程肯心想：蹭个饭也是吃力。她转过身去，就见到林昱一身黑色西装，蓝黑色领带配着宝蓝色的袖扣——那个袖扣还是程肯送的，当年林昱过生日的时候，程肯省吃俭用地给他买了这对名牌袖扣，怕太差了配不上他的手工西装。宝蓝色的袖扣已不复当年的光辉，不过还是有很好的岁月的质感，看上去倒也挺搭。程肯感叹自己当年挑选礼物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就是挑选人的眼光有点瞎。 在别人的婚礼上，程肯也不想闹得很难看，于是冲林昱笑了笑，示意了他一下：“能不能让一下？我想夹块华夫饼。” 林昱脸色僵了僵，往旁边一侧，他身边的女伴挽上他的手，上下打量着程肯，又疑惑地看着林昱：“这位是……？” 林昱没有说话，而此刻程肯瞟见不远处肖晴的目光如火炬，也向这边盯来，程肯也是佩服肖晴，明知道林昱这种滥情的个性，还能够这么执着地追逐着林昱，简直有种飞蛾扑火的作死之感。 林昱身旁的女伴见林昱没有回答她，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便笑了笑，上下打量了程肯一下——程肯一声休闲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女伴捂着嘴笑了笑：“之前都没见过你——是陈家的姑娘吗？之前见过陈楷，没听说他们家还有个小姑娘呀。” 程肯摇了摇手：“不是，我是工作人员。”程肯叉子叉了一块华夫饼吃着，“请来表演的。” “哦，怪不得。”女伴瞬间松了一口气一般的，眼神也轻蔑了很多，“那你多吃点，这里的东西还是不错的，抵得上你一天的工资了。” 林昱皱了皱眉，唤了一声：“童心。” 程肯看着眼前妆容精致、一脸傲气的女孩子，又瞟了瞟不远处死死盯着这里的肖晴，嘴角勾了勾，难得主动地问了林昱：“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林昱默默地把手臂从童心的手里抽了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程肯，“认识的人。” 童心整个人脸色变了变。 程肯唔了一声，上前了两步，离林昱只有一尺的距离，眼里含笑：“那……以后会是女朋友吗？” 童心咬着嘴唇，扭头看着林昱。 林昱闭了闭眼，又睁开，看着程肯的眼睛，道：“不会。” 童心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了林昱一眼，把香槟酒杯重重地放在身旁经过的服务生的托盘上，快步离开了。程肯知道，能够让林昱带来这种场合的，多半是林家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林昱如今当众扫了童心的面子，回到家里的日子自然是不会好过的。不过林昱越不好过，程肯越开心。 林昱低垂眼帘，像是在大学时程肯去做了家教很晚才回来他在飞虫绕着的路灯下等她的时候一样，在期待中有些疲惫和无奈，却没有什么怨气地看着她。 林昱抿了口酒，看了程肯一眼，眼神又飘向她身后的金色立柱上雕刻的波斯花：“开心吗？” 程肯嘴角勾了勾：“挺开心的。” 程肯余光看着不远处的肖晴，肖晴在程肯向林昱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心神不宁，此刻已经紧抓着椅背，从座位上站起了起来，遥远的目光略过程肯，程肯似乎能够感觉到里面的冰渣一点点往下掉。 程肯身子动了动，靠林昱更加近了一点，头微微倾斜着，眼睛直视着他，往前，然后直到近到可以在林昱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停住。 程肯看着林昱眼中的自己，眉毛秀气、妆容浅淡，斜扎的卷发发尾很婉转，斯文中透着少女的温柔，在林昱黑色的瞳孔里有光芒。 程肯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抚上林昱的脸，湿润的掌心贴上林昱的时候，她感觉到林昱的皮肤触电一般的轻颤了一下，林昱的表情和瞳孔都僵住，倒映在他手中尚有波澜在动的香槟杯里。 程肯的目光纯净清澈而深情，嘴角笑容温柔，像是望着阔别已久的深爱的恋人：“你瘦了。” 林昱身体跟雕塑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眼帘却抖了抖，眼睫毛像蝴蝶扑腾着翅膀，靠近下眼睑又飞远。 他知道程肯只是在用一些小小的恶劣的手段报复他、做戏给别人看。他知道程肯只是想给他留下一滩烂摊子。他知道程肯只是不想让他好过。 程肯那种小气而又睚眦必报的性格林昱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是冷笑一声甩开程肯的手离开，把一切都断绝在这场他人爱情的盛宴上——但他实在贪念程肯这一霎那专注而深情的眼神，在程肯如水的目光中，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失去，她温暖的气息近在眼前，依旧仿佛他一伸手就能拥抱她。 林昱宁愿她不要放过自己，宁愿她一直恶劣地在身边搞破坏不让他清净，也好过与自己毫无瓜葛，遥远得像北太平洋的游轮。 “程肯……”林昱呢喃出声，刚想抚上程肯的手，程肯就往后退了一步，下巴一扬，示意了一下一旁的肖晴：“喏，找你的。”然后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冲他得意地笑了一下，一转身走远了。 第 17 章 林昱看着程肯的背影走远，听到身旁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肖晴转身又走到了他面前，脸色铁青，也没有说话，抱着臂看着她。林昱并不想理会肖晴，扫了一眼一眼，眼中无波无澜，转身往另外一边走去，肖晴快步跟了上去，而已经走远的程肯在冰淇淋区舀了一勺冰淇淋，远远地一勺一勺地吃着，一边内心又蠢蠢欲动，探头探脑地看着那边，想看热闹。 只是一尊大神突然堵住了她的视线。 程肯默默地扭头，迎上面无表情的谢易铭的目光。 “程肯。”谢易铭的声音不像刚刚那般温柔，低沉而带有一丝严厉，“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做？” “嗯？”程肯咽下了一口香草味的冰淇淋，心不在焉，扭头向着一旁的冰淇淋柜，拿着勺子又想扒一个巧克力味和奶油味的冰淇淋球，混成三色杯。 谢易铭轻缓却不容置疑地夺下她手中的冰淇淋勺子，拉着她走了几步到了婚礼搭成的紫色花架下面，谢易铭的眉头紧蹙，刚刚在听到她打电话给于燕的那种非常不满意的表情又浮现在了脸上，活像一个看到孩子又考了倒数第一名的家长。谢易铭也不等她回答，直接道，“你明明已经跟他分手了不是吗？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呢？你这样吊着他不放，怪不得他还会缠着你。” 程肯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冰淇淋，笑道：“这当然是因为我性格比较恶劣啊。” 谢易铭皱着眉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先生——今天很高兴见到你。”程肯冲谢易铭笑了笑，“不管是今天，还是上次在酒吧的时候——都很感谢你。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谢易铭依然一脸不满意的表情，但还是压着心中的火气，道：“我送你。” “不用了，”程肯摆了摆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谢先生，我明白你对于童年美好回忆的一种保护和幻想——不过真的遗憾，我长成现在这幅样子，大概也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我性格呢也比较倔，你的教训我也是听不进去的，为了不让你继续失望，可能我们还是保持比较美好的距离感会好一点。”程肯冲谢易铭笑了笑，“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如果你还肯赏脸的话。” 程肯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放下了冰淇淋的杯子，然后向田雨欣走去，道了个别，就走向了门外。谢易铭一路看着她，也没有阻止她。 直到已经看不见程肯了，谢易铭还站在原地良久。旁边服务员过来把冰淇淋杯子收了，半个香草冰淇淋球已经化作了一滩油腻腻的乳白色粘稠物。 谢易铭低着头，看着草地上杂草落在皮鞋上留下的印痕。他很少有这种有些失落、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发堵的情绪，像是大雨前闷热的天气，躁动而不安，让人心烦意乱，却又等待着什么一样。 直到一会儿厨师过来，温和地招呼他：“谢先生——您刚刚说的桂花酒酿圆子汤，我们送来了一份，给您放这边桌子上吗？” 谢易铭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谢谢。”他本来是想拿来给程肯吃的，程肯小时候胃不好，吃东西也经常冷热乱吃，习惯不好，一般谢易铭带她吃饭会先给她喝一碗酒酿小丸子垫垫肚子。刚刚自助餐里没有，但谢易铭知道酒店一般是有的，就问了一下服务员，服务员就去后厨要了一份。 谢易铭坐下来一个人喝着酒酿小丸子汤，桂花的甜香气混合着糯软的丸子，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他想，可能教育小孩子要循序渐进一些，他又看了一眼手心中白色金丝边的小碗，有些忧愁——程肯吃了一点点就走了，肯定都没吃饱。 程肯走出酒店，夏末秋初的太阳不灼热却闷着烤，这酒店附近没有公交车，程肯走了二十几分钟才走到了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鞋子也磨得脚后跟都破了。她一身狼狈地上了地铁，地铁上已经满当当的没有位置了，她站在角落里靠着，只觉得满身疲惫。这时候手机短信声又响起来了，于燕的短信如期而至：肯肯，我知道你辛苦，就要三万块，三万块，有吗？ 程肯想，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只要你存活着、呼吸着，那样的罪就会伴随着你，犹如寄生在尸体上的蚂蚁，一点点啃食你的皮肤、血肉、筋脉、骨骼。 程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于燕来单位找自己闹，她还想好好地在公司工作，她无力地呼出一口气，道：知道了。 而在另外一边的于燕身旁的程鸿在打游戏的过程中抽空看了一眼于燕的手机屏幕，嘀咕：“我就知道姐姐还有钱别人在城里做工都有一万多了，姐姐的工资怎么可能才六七千？十一加班听说有三倍工资她肯定是瞒着我们藏着私房钱。” 于燕叹了口气，一扭头瞅见程鸿电脑里轰轰烈烈打打杀杀的场景，使劲拍了程鸿一下，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哟你个不成器的” “哎哎等等妈干嘛呢我这段时间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不是说好不吵我的吗” 程肯手拉着手环，头靠在手臂上，心中默数着自己的存款——这段时间她收了一点几个媒体公关的红包，再加上前段时间零星的过节费和奖金及她之前拼拼凑凑省下的钱，大概有一万多，还差将近两万。这两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问熟人借的，借钱太容易消耗感情了，她也不想给别人心中添堵。要不就信用卡吧——这两年工作下来现金借款的额度有一万多了，但是现金借款的手续费和利息又特别高，如果借两万分六期，都要多还几千块，她还起来会越发吃力。 程肯叹了口气，茫然地抬头看着地铁的路线图，红灯闪烁着，向下一站了，她算着钱又想着，自己的生养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 地铁上滚动播出的广告跳出上海新开业的餐厅的广告，主持人矫情的声音尖锐而让人烦躁，程肯茫然地想，还吧，还吧，还到她觉得还不下去了，还到她觉得问心无愧了，那一天就跟他们彻底再见吧，过年也不用回去了，最好永远都不要见面了。 她宁愿到处流浪——既然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家了。 第 18 章 程肯从上大学开始她就开始打工还大伯借的学费，而到了后面于燕知道她能够靠打工挣钱还钱后，第一时间跟她说：“你有余钱先寄回家吧，大伯那里慢慢还就是了。”程肯整个人的心思就是这么一点点被弄冷的。谁都曾渴望过最原始的亲情，但最后她发现自己无论付出多少，都无法唤回哪怕一丝的温暖。她曾经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只是她家里有她出生证、有她一路成长的痕迹、甚至她长得也很像她父亲，能够从外部理由寻求自己不被喜爱的途径已经破灭了，程肯在长大之后被迫接受了这么一个事实：她是亲生的，只是也是确确实实不被疼爱的。 等到债还清了，她就离开现在这座城市，去一个没人能够找到自己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离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远一些。到时候于燕要找她，她保留着寄回家的全部单据和凭证，到时候一并还给于燕——二十年的债，也该有还清的时候。若是于燕再过分一点要去法院告她也成，她就按法院判决的数字给，从此就不要再见面了。 程肯想着，感觉整个人又有了动力起来，清净而美好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到时候她要像其他小姑娘一样的，刷到特价机票就去旅游，没事学学插花和画画，做一切她喜欢的事情。于是她又开始计算眼前钱的事情来。信用卡利息高、她还要分期，手续费也不低，算下来至少要多还好几百，然后还有几千块的缺口呢——要不先透支三个月工资好了，她在杂志社工作了两年多，这样的福利还是有可能的——只是一想到肖晴，她就不想向蒋海开口。 或者，找骆玉琳？ 这段时间骆玉琳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些资源，进了剧组，接了个古装剧女五、女六号的角色，演一个宫斗剧里不怎么得宠蠢兮兮的妃子。虽然戏份不算多，但好在造型好看，也有点个人性格，骆玉琳早早地进了组，这段时间跟程肯联络也比较少了。 程肯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骆玉琳虽然身上穿着多多少少的名牌、背着的包也是一个接一个，但是说起现金来，可能也不是太宽裕。骆玉琳比不得那些早早进入娱乐圈有了自己资本的艺人，她入圈的时候就已经二十三，比起其他女艺人来算是晚的了，这一行，从不乏漂亮好看年轻的姑娘，跟韭菜似的，一扎接一扎的收割。 程肯还陪着骆玉琳去过几次整容医院，陪她做整容手术。说起来骆玉琳已经够好看了，之前在班上也是一半男生追的班花级别，可是在娱乐圈还是不够看的。大屏幕放大了她的每一寸、每一根毛孔，程肯有次扶着骆玉琳出来，骆玉琳脸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搂着程肯哭都不敢往脸上掉，脸向下倾着，怕碰到伤口，叫唤道：“肯肯我好疼……肯肯我必须出头啊，我必须的啊……” 程肯的手放在骆玉琳的微信名字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打出一个字来，任由着屏幕暗了下去。 程肯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程肯低头一看，便见到谢易铭一直没有联系过她的微信闪了起来：“小肯，你回家了吗？吃饱了没？” 程肯有点想笑，谢易铭的思路在她这边显得异常奇怪，没有寒暄，也没有自我介绍，好像是已经在微信上添加了多年的好友一样——刚刚才一脸失望地教育了自己，转眼他竟然还能问自己吃饱了没。 简直就像真的是个爱护自己妹妹的亲生哥哥一样。 程肯没有回，谢易铭又继续发了过来：“不过婚宴的东西一般都不怎么好吃的，下次我带你去吃好的。” 程肯笑了一下，心想，这是多么“何不食肉糜”句子啊，婚宴上的东西她平日吃到的都不多，这次吃上一顿已经算改善伙食了，她念头一转，自暴自弃地回道：“能借我两万块吗？” 发了吧，这样大概谢易铭就见识到了她的市井小民气质，断了追忆童年美好时光的念头。 那边有了几分钟没有回音，然后谢易铭回道：“不行。” 程肯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回了句：“嗯，不好意思打扰了，谢谢了。”退出对话框，突然想起自己还屏蔽着他的朋友圈，顺手又把他拖了出来，然后就把手机揣到了口袋里，拉着拉环，发着呆。 谢易铭一口回绝的时候是想继续教训程肯几句的，让她要听自己的话——毕竟小时候，程肯偶尔太调皮的时候，谢易铭的教育方式就是不给她想吃的东西，等她乖乖认错之后再给她。谢易铭原以为自己说了不行之后，程肯会给自己撒撒娇，叫自己两声铭铭哥哥，自己心一软，肯定就给她了。虽然有些娇惯，不过谁家的女孩子不是这么宠出来的呢。 只是谢易铭没想到程肯也没有继续求他，谢易铭在程肯回了那句“嗯，不好意思打扰了，谢谢了。”之后，皱了皱眉，没有等到程肯的求饶，让他一时不知如何继续推进这段对话。过了好几分钟，他发道：“你借两万块干什么？买衣服吗？” 程肯依旧没有回。 谢易铭继续孜孜不倦地发：“小姑娘爱漂亮我知道，但是花钱也是要有限度的，自己也要有理财意识的……”谢易铭巴拉巴拉发了一大段，对方依旧没有回。 谢易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想程肯是不是生闷气了，觉得自己太小气，两万块都不肯给，于是语气又缓和了很多：“哥哥不是不愿意给你，但你老是不务正业这样不行，要好好上班，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不行么？”谢易铭想了想，觉得程肯既然都过来充场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应该都是缺钱的——他刚刚问过田雨欣，程肯这么跑一趟也不过为了五百块钱，觉得大概程肯确实是缺钱了，于是语气更加缓和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要？我拿给你。” 谢易铭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让程肯这么轻易地拿到：“跟我出来吃饭我拿给你，要写借条的。” 第 19 章 程肯发了一会儿呆，到了下车的地方，方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就看了谢易铭的十几条微信消息，程肯刚见到谢易铭的时候还没觉得他是这样的话唠，更加让她意外的是，谢易铭答应借她钱了。 就算是小时候认识的人，一口气借个两万块钱，谢易铭也不担心自己骗他钱吗？ 程肯愣了一下，然后回道：“不用了……我可以预支工资的。” 终于等到了回复，只是没想到程肯又拒绝了，谢易铭理解为程肯现在有些生他的气了，于是又诱哄道：“我可以马上给你，工资预支了你之后生活费也不够的，我这边不催你的。没事。” 程肯确实需要这笔钱，工资批下来也不会太快更何况还会让肖晴知道，指不准怎么嘲讽她呢。 她想了想，觉得如果欠这么个人情也无妨，于是回道，“那谢谢你了，我发了工资，到时候分期还你。”程肯想了想，又补充道，“大概要三个月，可以吗？” 谢易铭觉得这行，正好程肯每个月发工资给自己一部分，程肯没有那么多钱，肯定不会去四处胡闹了，不过程肯的工资多少？谢易铭对于记者的工资没有太大的概念，于是上搜了搜，见平均工资在五千到七千，皱了皱眉，想，就算程肯的工资稍微高点，在七千多，三个月还完两万块，还能剩多少？ 谢易铭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此刻放的音乐的节拍，心里算着，七千多的工资对于小姑娘来说本来就不多，要买护肤要买新衣服，好像程肯也不住在自己家里，租房子，还要交房租的吧？程肯说三个月还，岂不是连吃饭的钱都没留着？程肯是想每天吃方便面还是又想找些歪门邪道还钱？ 经过谢易铭的精确计算收入和支出的比例关系，觉得程肯每个月还个一千块就顶天了，于是谢易铭回道：“你一个月还我一千吧，不用你多还。”顿了顿，又道，“如果哪个月还不上了也没事，但是要跟我说拿去干嘛了。”“不过酒吧不准去了，今天这种，骗人的行当也不准去了。你有空的时候多看看，你是握笔杆子的，还是要多看。” 程肯看着一个月还一一千愣了愣——这是要还两年的节奏？ 不过钱先借到手再说，自己到时候想提前还了谢易铭还能拦着不成？于是程肯回道：“好的，谢谢。” 直到会话结束谢易铭也没有等到程肯称呼自己一声哥哥，小时候自己给了程肯想要的东西，程肯可是不光会甜甜地叫着铭铭哥哥的，还会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容灿烂地说：“最喜欢铭铭哥哥了” 谢易铭觉得心好累啊，小姑娘长大了变得好冷漠好冷漠。 谢易铭等到婚宴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也提前退场开车回家，见到易研之，谢易铭叫了声：“妈，我回来了。”易研之正窝在沙发上，读泰戈尔的《飞鸟集》，听见谢易铭的声音放下手中的诗集，笑容温柔地冲他笑道道：“哦对了铭铭，宛宛刚刚打电话来，说查到了你之前那个小姑娘家里的电话。” 谢易铭刚想说“不用了”，反正他都直接联系上程肯了——不过他转眼一想，之前程肯跟她妈妈吵得很凶，是什么原因？她妈妈知道程肯在外面的这些事情吗？ 谢易铭“嗯”了一声，坐了下来，看着易研之，易研之笑了笑，递给他一张纸条：“你自己打吧——宛宛说，程普达出去做个体户后，没几年就出车祸了，人和东西都没了，那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没了爸爸，肯定很可怜。你问问她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能够帮的就帮一下。” 谢易铭点点头：“好的。” 谢易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给标注为“于燕”的手机打了过去：“喂，您好。” 那边的妇人声音疑惑：“你是？” “您好，我是谢易铭，”那边没有声音，似乎是在回忆，谢易铭继续道，“之前程叔叔在我家工作过，程肯也来我家玩的……” “哦哦，是你，是谢总家的小少爷”那边妇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放大了好几个分贝，激动不已像是唾沫星子都要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谢易铭把电话拿离了耳朵一些，于燕继续道，“哎呀好久没有联系了，小少爷现在都得长多大了难为小少爷还记得我们，能想起我们这些小人物谢总谢夫人身体都好么？” “都好。”谢易铭皱了皱眉，有点不大习惯于燕这样的热情，他试图拐了个话题，“程肯现在工作还好吗？”工资够用吗？工作累不累？是不是有发展前途？ “哎，”于燕叹了口气，“就是不好咯。还不如那些村里出去卖衣服的，别人加上提成一个月工资就要一万多了她工资低得很。白瞎了上了四年大学，就是这四年端盘子都得挣不少的钱。”于燕眼珠子转了转，又一撇旁边的程鸿，道，“我是指望不上这个女儿什么了，我就指望着这个儿子给我养老了……哎，鸿鸿很聪明的，就是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谢易铭皱了皱眉，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头，他只是想问问程肯的近况，并不想知道程家的具体琐事，这些事情听起来就不是很轻松的样子，也是他一直很反感的东西。程肯她妈妈对于程肯的语气也让他非常不舒服，谢易铭又试图把话题拐回来：“程肯工资很低吗，平时里要家里补贴钱吗？”既然于燕说指望不上程肯，难道程肯还在问家里要钱？今天是没有要到钱，所以才跟母亲吵架，转眼来问他借钱么？谢易铭皱了皱眉，觉得这样的习惯太不好了。 于燕理直气壮地生着气，语气也不知不觉地变得尖酸了起来：“啥子哎？补贴？她都工作这么多年了，往家里寄的钱也不多——一个月就三四千，她弟弟又是要娶儿媳妇的人了，她离得又远，我就希望她在家附近找一个人嫁了，都二十五了，别人家孩子就生了她这样也好帮扶着家里，多照顾着家里一点——她读了大学心就野了，也不打算回来了，不像鸿鸿总想着家里……” 第 20 章 程肯一个月工资最多也就个七八千的，每个月还要往家里寄三四千？谢易铭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上海房租这么贵，跟别人合租随随便便就是三四千了，就算是远一点的非常非常破的老公房单间也要一两千，于燕有没有管过程肯能不能在上海生活下去？ 还要程肯随便在家附近找个人嫁了，谢易铭心里更加不舒服，程肯才二十五岁，这个年纪在谢易铭眼里还是少女的叛逆期，什么叫“也好帮扶着家里，多照顾着弟弟一点”？谢易铭终于有些理解程肯跟她母亲为什么会吵起来，在他没有直接给于燕打电话之前，他觉得很多事情是不存在的，比如特别明显的重男轻女，比如指望着姐姐一辈子就为了弟弟而奉献——这听上去一点都不合情理，父母不都深爱自己的子女么，都是亲生的，怎么会这么区别对待？ 直到于燕的声音跟鸭子似的吵闹进他的耳朵，谢易铭方才发现，有一些他觉得存在得特别不合理的东西，竟然是存在的；有些人的思想已经不是能够用普通人的思维可以考虑的，于燕那边还在念叨着，谢易铭这边已经又心疼又内疚：他一直以为程肯做的很多事情是因为她自己不懂事，现在他才发现很多东西是身不由己的。 “不知道谢家公司现在还招不招工，鸿鸿还是多聪明的，又肯学——如果有份干净、找钱的工作，最好不要看学历，我们鸿鸿能力还是有的——辛苦一点也不要紧的，鸿鸿也愿意出去闯一闯……谢总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 谢易铭被于燕的声音拉回神来，方才知道于燕要他帮忙介绍工作。谢易铭揉了揉太阳穴，答道：“好。”想来程鸿能够独立后，程肯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于燕在另外一边千恩万谢，又夸耀了程鸿有多懂事一番，又带着损了程肯一把，归根结低说程肯自私自利，家里供了她读，她就只管自己发达了，就不管家里过得好还是歹了。 谢易铭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只觉得头疼。然后他站在窗边想着该给程鸿找个什么工作。联系上之前程肯跟于燕打电话的零零散散的句子和于燕自己的表述，谢易铭想着：程鸿学历也没有，谢家现在的产业主要是设计高精密仪器的，生产流程都外包了，招聘基本都是硕士往上的；听上去看来也不怎么能吃苦，如果找个保安什么的，轻松是轻松了，但工资太低，可能还不够程鸿在上海的花费。 谢易铭想了想，陈楷家有家制造厂，学徒学会了工资还是可以的，七八千是有的，记得好像也不算太累，和一般制造企业差不多，可能去陈楷那边比较合适——而且在车间学些技术，之后程鸿自己也算有一门手艺傍身。于是谢易铭转头给陈楷打了个电话，在陈楷惊讶叫唤“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谢小少爷也给我亲自打电话了”中，问道：“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哇塞我的大少爷，”陈楷语气夸张，笑道，“你要叫我干嘛啊这么郑重其事的，不会要我去杀人放火吧？” “我在帮认识的一个人找工作，我看你家的制造厂比较合适，你那边最近有招工需求吗？” “我嘞个去，我以为什么大事呢。什么人啊，要过去做厂长还是咋地，用得着你亲自打电话？” “不是，就是普通的技术工就行，学工就行。”谢易铭也不瞒着陈楷，大致跟陈楷说了一下见到程肯、又打电话给她家的事情，陈楷听了，笑不可支：“没想到谢二少爷还有婆婆妈妈操心这些事情的一天，行吧，我知道了。” “小肯小时候很乖，看上去她爸爸妈妈也挺疼她的……”谢易铭有些郁闷，道，“你说怎么长大了她妈妈会这么对她呢？不就是个儿子么，都毕业成年了，为什么还要程肯对他负责？” “有些人重男轻女的人□□，就是骨子里的劣根性，改不过来的，大概生个女儿觉得就是给儿子铺路赚钱的工具，人都算不上的，”陈楷在那边语气轻松道，“你知道前段时间出的新闻么？被抛弃的女婴被冻死在荒地的事情？女孩子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就是因为不带把子，就被扔了。你知道很多出来混的女的家里都是怎么样的么？你能理解父母指望着女儿靠卖身来给儿子挣娶媳妇儿的钱么？人性比你想象的可怕多了啊谢二少。” 谢易铭心中堵得慌，他在家里虽然是稍微得宠一点，但是那是基于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性格又比较温和乖巧、而谢易宛的性格比较暴躁又不听话的前提下的，不管是谢功成还是易研之还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从来没有因为他们俩的性别而区别对待，所以公司由谢易宛继承、而他专心学小提琴，都觉得理所应当各司其职，没有什么因为是儿子所以必须由他继承家业的道理。 谢易铭接触到的几家好友家里，虽然有的家里还是笃定要儿子继承家业，但家里的女儿也都是个个相当宝贝，当成公主在宠的，一般是继承人要过得辛苦些——所以那些什么姐姐打工供弟弟上大学的故事对他而言就只是故事而已，他从没想过会发生在他自己身边，会发生在是他心中柔软的一处回忆的小姑娘身上。 谢易铭在电话这头叹了口气，陈楷在一边也劝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程肯了，虽然你觉得程肯还是你之前的小妹妹，不过她都二十五了，脑海里多的是利益和算计，我们吧，跟这种人，还是保持距离的比较好。”陈楷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冷笑了一下，“也许你把他当朋友，他只把你当有利可图的小凯子。你这次帮了就帮了，之后离程肯和她家远点就行，这种人家一旦搭上了你就会缠上来，扯不清的，最后说不准还会反咬你一口。兄弟，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你不要不信邪啊。” 谢易铭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听上去你好像有很多故事。” 陈楷：“……”他做啥了谢易铭为什么要不经意地戳他的伤疤，“好了我挂了再见。” 第 21 章 谢易铭挂了电话，手指下意识的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点开与程肯的对话框，又关掉。程肯的头像还是一只没心没肺笑着的颜文字的卖萌表情包，谢易铭又点到了程肯的个人主页，却意外的发现——他又能进入程肯的朋友圈了。在屏蔽他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新增了一个分享：“上海各小吃正宗指南”，谢易铭点进去，刷开图片，一点点看着。有小笼包、炸猪排、小馄饨等等等等，程肯分享的那句话也随意而散漫：“有机会去吃” 谢易铭看完后，锁了手机屏，望向窗外。天色将晚，空气中蔓延着黄昏散漫的红黄色的光晕，落在院子里的池子上，荷花荷叶已经谢了，徒留一些棕褐色的残枝零星散落着，整个池塘连同水面上和鹅暖石路上金黄色的落叶，露出初秋的凉意来。 ※※※ 田雨欣这次打钱比往日快上了很多，程肯刚坐公交车到家，五百块就已经到了她支付宝，田雨欣的微信接着飞过来：“亲，注意查账哦~” 程肯回了个笑脸，又道了谢，田雨欣又顺便问了几句她工作忙不忙啊这几天、假期准备干什么啊，程肯一一回了，说了几句，田雨欣又道：“哦对了你那个说是你哥哥的，就是那个谢易铭呀，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讲过啦？” “小时候认识的，最近才碰到。” 田雨欣回了个“哦哦”，过了一会儿，又回道：“那……你哥有女朋友吗？” 程肯回道：“不知道啊？你有意向？”又发了个奸笑的表情。 田雨欣回了一排害羞和流口水的表情，道：“你帮姐们打听一下。虽然我见过的小鲜肉也不少，但像你哥这样又帅又有气质的……姐姐我把持不住啊。” 程肯回了个嘿嘿的表情，道：“等我混熟了我问问。” “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的”田雨欣在那边激动不已，她也在做艺人和模特中介，帅哥见识的也不少，见多了也乏了，近来很多小鲜肉又是草包入不了她的眼，田雨欣看到谢易铭这种又帅又有艺术光环的，觉得机会不容易，一定要把握住，激动地发了一串语音过来，“你哥哥平时喜欢去看谁的音乐会？有什么喜欢的画家么？什么时候可能看展览什么的，到时候你帮我透透。还有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嘿嘿，到时候我可以给他□□心便当。” 程肯听了，有些无奈：“我尽力，不过我跟他真的也不是很熟，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会很熟，也不是一个圈子的。要不我把他微信给你，你直接加他？” “没事没事，慢慢来。”田雨欣想了想，她是知道的，谢易铭身边对他示好的妹子太多，各式各样的，直接间接的都有，直接上没什么好处，光要个联系方式徒然地撩汉不是好招，“你有机会的时候再提吧？比如他如果近期有什么去音乐会的计划，你告诉我一声，我看看能不能弄个巧遇……哎，不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 程肯回了一句好。 十一假期闲来无事，程肯收拾了房间、给自己包了一大包水饺和馄饨放冷冻室后，又开始查起星艺公司和贝恩集团的股权结构来。 程肯先是上企业征信系统上把星艺公司的的股东及出资信息、对外投资信息都看了一遍，才发现星艺的大股东是于申明，持有股份31%，同样信于的——应该是于家亲戚，零零散散加起来持有15%左右。然后小的投资人和公司零零散散持有剩下的，小股东加起来人数竟然有上百个。 程肯上次听张超的意思，在这次星艺的内部争权斗争中贝恩有插一脚，但是以常理来说，贝恩不会大张旗鼓地直接收购星艺，这样带来的风波和负面影响太大，且贝恩目前尚未有铺垫，估计是想暗地里进行参与，故而肯定会借助其他公司进行股份转换的操作。贝恩不是上市公司，不会每年披露财务报表，程肯先是上企业征信系统上把贝恩的股东及出资信息、对外投资信息都扒了下来，理出来有七家相关的公司，程肯又查了查这几家公司的企业基本信息，梳理了各自的股权结构和投资关系，画了一张大大的树状图，看上去没什么异常，控制权比起星艺起来集中度高多了，看上去也是清晰明了——但干净得有点奇怪，程肯依稀记得听过谁说星艺之前想过进军互联金融行业，在前两年p2p、p2c兴起的时候设立了一家p2p的公司，但是在程肯目前理出来的股权结构当中，却没有那家公司。 程肯当时听到的是业界内部人士的爆料，消息应该十有**没有错，但是程肯查了查，也查不到当时的新闻了——毕竟对于一个集团来说设立一个小公司是个小事情，有意想低调进行，媒体也不会怎么追着非要曝光。 理完贝恩后，接下来的假期里，程肯又回头把星艺股东按占有的股份从高到低列在excel里，把其中股东为公司的都查了，实际控制人、股东和投资关系都记录了下来，画了个硕大繁复的股权结构图。 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谢易铭给她发了条微信：“出来吃饭吗？” 程肯愣了一下，她发现谢易铭有种很奇特的习惯——说话不怎么铺垫，上来就是正题，如果说是打架，估计就是轮着锤子不问你是谁干什么喊都不喊一句上来一锤子往你脑袋上一敲，让你整个人都彻底懵逼的那种。 “想吃泰国菜还是日料？” 程肯挠了挠头发，这几天于燕没有找她，她也有些淡忘跟谢易铭借钱的事情——亦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有些回避这件事情。此刻谢易铭找到她她方才想起来，上次谢易铭答应借她钱了。 只是此刻程肯又莫名有些犹豫，对于谢易铭借钱的爽气和上赶着让她有些难以理解，并且心生疑虑，总觉得这样的好事背后又伴着什么算计和阴谋——只是程肯又想了想谢易铭的家室、学识、背景乃至长相，跟谢易铭比起来，怎么招那个心怀不轨的也该是自己才是啊。 难不成……他喜欢我？ 第 22 章 程肯心中咯噔了一下，一些念头又从心底痒痒的爬了上来。细想起来，谢易铭长得是没得说，身高一米八往上，气质摆在那里了，长相也是清俊儒雅；家境、自身能力都是一比一的好，除了性格有点……和自己犯冲之外，绝对是一个好的男朋友人选。 程肯回忆了一番与谢易铭的相识过程，小巷子里、酒吧门口、上次婚宴——等等，程肯眉头皱紧了，那几次都没怎么给谢易铭留下好印象，打扮得也非常的没有女性乃至人格魅力，程肯以一个正常人的思路推敲了一下，觉得谢易铭如果是这样对自己一见钟情，未免也太重口味了点。 所以谢易铭现在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程肯想不通，趴在床上又回想起当年看《今日说法》《走进科学》的时候种种熟人作案的案例，心想：谢易铭家里不会有人生病了想要割我的肾吧？谢易铭不会是想拉进我，然后把我杀了，满足他的杀人**吧？程肯又想起当年看《故事会》，里面讲到帕格尼尼小提琴《魔鬼的颤音》，说帕格尼尼之所以小提琴成就如此之高，是因为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用她的肠子做了小提琴的琴弦。 而谢易铭又是拉小提琴的。 程肯打了个冷颤，心想，自己还是不要贪这些小便宜了，虽然小时候跟谢易铭有当玩伴的交情，但程肯作为一个完全想不起来幼儿园阶段发生过什么、跟谁关系好的人，觉得如果陌生人的熟悉程度是琴弓上的一根马尾丝、朋友的熟悉程度是一根琴弓的话，她现在跟谢易铭的熟悉程度，大概只有两根马尾丝那么多。 程肯想了想，虽然她脑洞大开，但总的来说谢易铭至少表现出来是善意的，她也不敢得罪他晾着他不放，于是回道：“谢谢啦，不过这两天有事情，可能没办法去吃饭了。” 谢易铭很快就回了：“哪天有空？” 程肯对于这种直来直去的问法有些没辙，回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晚上也在出外勤。”又怕拒绝得太明显，又加了句：“等我空了吧，一起吃饭。” 谢易铭回了个“哦”，过了几分钟，又发来了一条：“那你先把账号给我，我先把钱打给你。” 见过急吼吼问人借钱的，但还没见过上赶着借人钱的。程肯心中更是疑虑加深，回了个：“不用啦，谢谢，之前有人欠我钱没有还，今天正好还给我了，钱就够了。”程肯又怕太生硬，又加了一句客套话：“还是非常谢谢你啦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吃饭哈” 谢易铭半天没有回复。 程肯放下了手机去做自己的事情，等她忙了一圈回来后拿起手机，又看到了一条新消息：“哦对了，我刚刚跟你们杂志集团的郑总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听说你们《风·人物》平时是比较忙，但是月中一般都不忙了——十五号正好周六，我知道有家日料店不错，需要预约，出来吃饭吧。” 作为一个见公司之后只在年会上见过集团大老总的程肯内心：…… 而且怎么又绕回到吃饭了？ ——程肯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这次真的是自己嘴贱。没事提什么请他吃饭。 不过虽然自己说“有机会”请他吃饭，但是难道“有机会”不是遥遥无期的意思吗自己钱都不借了还要请他吃饭吗 还指定吃哪家，程肯感觉心好累，日料那么贵，要预约的肯定更贵，一点都不像川菜又好吃又亲民。 程肯懊恼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她现在好想把跟谢易铭熟悉程度的两根马尾全部扯断，变成一根不剩。 ※※※ 放假回来后的程肯在杂志社的日子跟往常一样跑东跑西地抢新闻出报告，日子过得不愠不火。肖晴十一放假后几天的假期加上请的两天假去斐济玩了回来，程肯一回来就撞见肖晴正在笑意满满地给大家发礼物：“晓晓，给你带了一串珍珠项链，你人长得好看，我看到这个就觉得很适合你。”“思思姐，这个木雕是送给你家小朋友的，我看上去觉得超级可爱，给小朋友玩挺好的，就带了回来。”……又把带回来的吃食放在茶水间里，在办公室里笑盈盈道：“我就放里面了哈，好多人都出项目了，大家自己拿呀。”说完又转头，特意冲着程肯，嘴角勾着笑：“千万不要客气哈。” 程肯翻了个白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蒋海也回来了，跟肖晴说了几句假期过得好不好啊、斐济好不好玩啊之类的闲话后，肖晴又掏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蒋海，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在蒋海手上的文件里翻着给他看：“主编，假期闲来无事，我想了一个专题，方案都设计好了——虽然我们《风·人物》现在已经主要是偏娱乐新闻和明星路线了，但是格调还是在的。我觉得可以策划一期格调高、但是时尚度在、又有吸引力的专题，你看这里，我们之前涉及这些专题和年度盘点的时候，销量都会同比上升的，回馈也很不错，我觉得也不用硬性要求非要年底出大盘点，偶尔出一个盘点好好宣传一下可能还是会吸引一部分人的目光……” 肖晴的声音娇柔而温和，但程肯听着觉得耳朵辣得慌，溜到了报刊室，翻了翻最近几期的其他几本杂志，俗话说杂志也有“金九银十”的说法，《风·人物》九月特刊的封面人物就是人气和实力皆备的女影星周蓓，而业内注明的几家时尚杂志封面更加星光璀璨，基本上都是影帝影后级别，《los》的封面就是桂硕，专题名称也特别霸气：“人生在世，肆意过活”，桂硕是程肯跟踪新闻的主线，她不由抽出这本看了起来。 程肯一篇文章才看到一半，傅玘就垮着一张脸过来了，冲程肯扬了扬下巴，眼角耷拉嘴巴撇着，不满的情绪像开水一样翻滚在表面，他站在报刊室的门口，拉着玻璃门的门把手懒得进来也懒得多说一个字：“蒋海找你。” “哦，啥事？不会稿子又出问题了吧？”程肯忐忑地站了起来，不该啊，这两天她写的新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和几个十八线小明星的通稿，可以说基本上就是发官上充量的，蒋海一般也不太重视这一块，犯不着蒋海来找自己吧？ 第 23 章 程肯到了蒋海的办公室，看到肖晴坐在蒋海办公桌前的单人沙发上，见了程肯，站起了身，笑盈盈地：“你来啦。” 程肯很难学到肖晴那种内心恨你入骨面子上却如沐春风的状态，只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算是笑过了。 “好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特别有想法”蒋海脸上红光不减，小绿豆大的眼神扫了一眼肖晴，又回头以非常惊喜的表情对着程肯，“你看看，你上次还说要出星艺的专题，说了快一个月了，到现在连个头绪都没有。肖晴这边，怎么做这个专题、哪些切入点、采访几个人多少字数，都已经排好了，简直了基本上就是你们随便弄弄，就可以出刊了嘛肖晴做事真的是太全面了，不愧是集团过来的人，能力就是强得多啊。” 你们？为什么是“你们”随便弄弄？程肯思考着蒋海的话，没有开口。 “这样啊——程肯，”蒋海敲了敲桌子，一副思考的样子，“你那边这段时间事儿也不多，你就先跟着肖晴，把这个专题做掉吧啊。这个简单，好做，肖晴说了，人选都是她认识的，非常好弄，她说你们之前是同学，沟通合作起来会方便一点——你就来做这个专题吧，也放松一下，啊。” 程肯看了肖晴一眼，肖晴依旧笑着，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程肯回头看着蒋海：“我手上已经有星艺的专题了。” 蒋海皱着眉，脸上的肉随着他表情动作凑成一个包子褶，眼神中流露出对程肯的极大的不满：“你这个专题啊想法本身就很不成熟，我觉得以你的能力，也是很难做好的。苏思那边带你，我觉得还是少了些鞭策——你先跟着肖晴学学，肖晴懂得多，新闻切入点什么的也掌握得好，啊，大家都是朋友，我也就不拐着弯说什么了。虽然你们是同龄人，但是工作能力上她还是比你强很多，让她带你，你的能力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的，你先把这个专题做了吧，啊。” 程肯手掐着自己的掌心。一直以来，人家说肖晴比她好看、比她会为人处世、比她人脉广、比她厉害，程肯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她此刻，感觉到了如浪涛拍打河岸一般汹涌而上的羞怒。 她是有不服气的。且不说自己比肖晴努力多少、勤奋多少，但在写新闻这方面，自己的能力绝对不会比肖晴差，程肯是有这点自信的，在大学的时候肖晴就比不过她的专业知识的扎实，但是耐不住肖晴跟老师关系好，最后绩点还是比自己高。 只是肖晴资源比程肯高了许多个阶层，自然是有独到的新闻和切入点——肖晴一个电话就能约到程肯可能预约了几个月都约不到的人，随随便便跟别人聊几句，就可以获得她挖了一个月才挖到的点。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基本跟她保持持平的新闻的稀缺性和可读性，这叫肖晴比自己强很多？ 肖晴是坐拥山珍海味烹饪佳肴的人，而自己是在地里刨红薯出来烤的人。程肯知道有些假设显得她小肚鸡肠为自己找借口，但她还是不免有些恼怒地想，如果我有肖晴那些资源，我能做得比她更好。 可是她没有。 程肯面无表情地看了蒋海一眼，又看了肖晴一眼。肖晴见了程肯的脸，笑得越发云淡风轻心满意足，啜了口茶，笑道：“谈不上什么带不带的，就是大家一起弄嘛，主编你这么说，程肯要不开心的啦。之前我们在一个班，做课外拓展课程呀、演讲ppt呀，大家都是一起弄的。” 你努力攀登高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风吹雨淋不曾停歇，你咬牙你奋斗，你每攀一段高峰你都感到欣慰和鼓励，从而又努力拼搏，然后你发现，有人坐着电缆车，轻轻松松地、高高在上地、冷漠地，在你的前方上空俯视着你，俯视着苟且偷生、犹如蝼蚁的你，身上不染一丝尘，不费吹灰之力。 程肯吸了口气，闭了闭眼。 “好的，我知道了。” 尽管世界如此的不公平、如此的艰难、如此的没有希望可寻。 也许你永远都超不过你讨厌的那个人，也许当你耗尽力气终于到达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山峰上玩得百无聊赖准备去攀登下一个山峰了，也许你永远都不会到达。 但你也要往着那座高峰走去，用你所能承受的全部，以到达那里云雾环绕、一览众山小的地方。 ※※※ 程肯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座位晃了晃往下一陷，她差点摔了一跤——办公室好几个椅子，当时留给她的这个就是有点坏的。周围几个办公桌的记者都跑外勤了所以没有人，傅玘捧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靠在程肯格子间办公桌的位置，下巴冲蒋海办公室扬了扬：“我刚刚看见肖晴进去了没一会儿，蒋海就让我来找你——不是什么好事吧？” 程肯抬头，眼神中有一丝疲惫和哀怨：“我要跟肖晴一起做个专题。” “ohmygod，”傅玘轻声嚎了一下，嘴唇张大得夸张，“等一下，你跟她做专题那我可能岂不是也要跟你们一起……老娘不要” “你小声点，”周围办公桌的虽然没有人，但是办公室就那么小，人来人往的，保不齐谁会听见，程肯皱了皱眉，“忍吧，能咋地？她是专题负责人她最大，我们自己干活儿就行了，大不了稿子被打回来多写几遍咯，反正怎么都是工作。” 傅玘嫌弃地摇了摇脑袋，喝了口咖啡：“我是最讨厌她那种假惺惺的样子的，看着我就烦，给不出好脸色来——当时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怎么跟你说的？肖晴一看就不是什么白莲花，你丫的还不信。现在好了吧，挖你墙脚也就算了，还跑你我面前还恶心我们——真是哎哟卧槽，吞苍蝇似的。你要忍你忍，我去跟蒋海说，打死不去，非要我去我就去请年假、病假，反正耗着呗。” 程肯睁大了眼睛看着傅玘：“傅玘你就这么抛下我？当时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你是不是个人了，让我独自面对那个巫婆？” 傅玘傲娇地哼了一声：“不去，我可是很有原则的。不如换陆一平去帮你们呗，我看他好像对肖晴很有意思的样子嘛。” 陆一平在《风·人物》待了十年有了，年纪已经三十多了，有套付了首付的郊区的小商房，长相凑合，发际线略高，还有发福的趋势，自身条件一般，对于女生却很是挑剔。当时程肯刚进公司的时候，陆一平还似乎有追程肯的意向，后面知道程肯家里是农村家里还有个弟弟的时候马上就放弃了，傅玘这个八卦男自然潜入敌人内部去打听了，回来绘声绘色地跟程肯讲：“你知道那个陆一平咋说你的吗？我也是没见过那么自大的人了。他说，‘哎，虽然我知道程肯有男朋友，不过你们也知道我的，不是吹牛，我看上的没有几个最后不会喜欢上我的，都是我这人比较喜新厌旧，有时候追着追着吧觉得也没啥意思，小姑娘都是哭着求我的。这个程肯吧，看上去还行，也挺勤劳的样子，应该蛮会做家务的——女孩子嘛，肯定还是要料理家里的，不然我娶老婆来干嘛？不过她家里负担太重，我要找还是找上海本地的，独生子女，家里最好有两套房子的，现在上海剩女多，优秀的大把大把的，反正我是不急的。’”傅玘当时把陆一平的表情学得惟妙惟肖，笑得程肯满地打滚，后面又去告诉了林昱这个笑话，林昱还吃了好几天的醋，直到看到陆一平的照片才放下心来。 程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你说肖晴来恶心我，我们要不把陆一平推她身边恶心她也是很爽的。” “是吧，那我就请假——” “去吧，”程肯点点头，“你既然请假了，那下个星期肯定也不能跟我一起去探苏可的班了——拜拜，好走不送。” 傅玘缓缓地把迈出的一条腿收了回来：“等等，你说啥？” 程肯把笔记上记录的行程表往傅玘面前一放：“老子早料到你个不是东西的人了，我刚刚跟蒋海和肖晴谈好了之后，顺便揽下了下周去苏可在的那个剧组的探班工作——对，”程肯冲着傅玘志在必得地笑，“不要用这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是的，你不跟我参与这个专题，这个探班你也去不成。在这方面，我跟蒋海已经沟通过了。” 第 24 章 傅玘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程肯：“本宫与你姐妹多年，竟没想到你是如此歹毒的人” 程肯把笔记本合上，双掌在脖颈前方小幅并拢快速鼓掌，心情甚好地道：“好开心呢，不光这次专题能采访到穆玉啊廖克然啊什么的，下个星期还能去苏可剧组看好多好多小鲜肉哦，嗯，那边离市区远，还能在剧组的酒店里面住一天，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看到穿浴袍的苏可，”程肯捂着脸，“哎呀好害羞。” ……竟然还有穆玉、廖克然？ 对于这两位时尚界的大佬傅玘也是瞻仰已久，此刻他感觉肖晴那张假惺惺的笑脸也变得和蔼可亲，像是敬老院的老奶奶一样微笑得慈善而真诚。 “请势必让我与你荣辱与共，肝胆相照。”傅玘握住程肯的手，一脸真诚，“正如许三多所言，不抛弃、不放弃你要做专题，我岂能不与你一起？你要去郊区，我岂能不伴驾护航？如果你是那芦苇，我就是那汪水塘，任你在我心里浪啊浪。” 程肯同样真诚地回望着他：“如果你是那水塘，我就是那岸边的石头，打着水漂从你头上掠过，时刻用一腔热血警醒着你有多欠削。” “哟，在办公室就握起来了啊。”肖晴不冷不热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聊得正开心的程肯和傅玘一下子换了脸色，程肯坐支了身子，本来懒洋洋靠办公桌的傅玘也支起了身，两人活像两只遇到危险时候崩直了身体的猫，直视着肖晴。 “傅玘你也参加这个专题的，程肯有跟你讲吧？”肖晴把手上的一个文件夹递给他，“资料呢，我也给你一份。大纲和框架我都理好了，约的时间我会在通知你们，程肯呢你提前做一下功课，毕竟要采访的三个人都很有来头，虽然是卖了我的面子，但是也不能给杂志社丢人，你说对吧？”肖晴笑脸盈盈，把文件夹放在傅玘的手上，一挑眉准备离开，“那就合作愉快咯。” 走了几步，肖晴又转了回来：“哦对了，你们俩微信都把我拉黑了吧？记得加回来，我建个群，有什么安排好通知你们。” 程肯看着肖晴那蔑视而又得意的眼神，感觉自己如同在闷热的夏天穿了一身淋过脏水的衣服，不舒服到了极致。 等到肖晴走回她自己的位置——离这边较远的时候，傅玘没忍住，把文件夹往程肯桌子上轻轻一扔：“——我不行了。我看到她这张脸，连我男神都不能治愈我了。我刚刚差点连辞职的心都有了。哎哟怎么有这么让人不爽的人。” 程肯把文件夹又拿回了傅玘的手里，道：“加油吧少年，路还长，别那么急着就下车嘛。” 傅玘接过文件夹，幽幽地说了一句：“好想把车开进沟里。”就飘回了自己的位置。 等到月中的时候，程肯都快忘了要跟谢易铭吃饭的事情，直到谢易铭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接问她这周末哪天有空——程肯想不就请个客么，虽然肉痛，但好歹也是请艺术家吃饭，请艺术家吃饭能叫普通的请客吃饭吗？那是艺术的交流与升华。于是程肯咬咬牙就答应了，定了周六的晚餐，一家预约制的日料店，程肯上大众点评搜了一下评价——评价倒是蛮好的，就是那人均看着程肯眼睛痛。 周六中午程肯吃完了饭，就想着还是要正式一点，于是去理发店做了个简单的发型，又认认真真画了全套的妆，带上珍珠耳环。天气有些凉了，她穿着春秋款的小黑裙配了双短靴，外面搭着浅褐色的外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谢易铭本来说要来程肯家接她，程肯想想还是不要劳烦谢易铭的车开进自己这处鱼龙混杂的地方了，于是就商议着在地铁口与他碰头。程肯以为谢易铭会开车过来本来想约在外面等，谢易铭却道：“我在地铁站里面等你。人工服务台旁边的位置。” 等到程肯到的时候，就看到谢易铭在望着墙上复杂的上海地铁路线图，谢易铭见了程肯，回了一下头，打量了她一下，笑了：“今天好漂亮呀。” 谢易铭说话声音温和而自然，程肯不自觉地红了一下脸，谢易铭顺手拉过她来，问她：“你家在哪个地铁口附近？是租的房子吗？” 程肯给他指了个位置：“嗯，租的。这里，不过下了地铁站还要坐两站公交。” 谢易铭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在地铁线路图上点拨的时候如同轻抚琴弦：“你上班的地方呢？是这里吗？” “嗯，对的。” “那还蛮远的。上班的时候会不会很挤？我听说十一号线换两号线人很多很恐怖的对吧？” “嗯，还好，其实跑外勤的时间比较多，去杂志社的时间大概就三分之一。跑外勤有的地方可以打车过去可以报销的，有的地方会稍微远一点，正好在对角线就很远，之前滴水湖那边办音乐节，跑起来就稍微远一点。” 谢易铭神情认真：“真的好远，路上就要花两个小时了。” “好在采访是中午之后，就不用赶早上的时间，晚上要参加音乐节回去也晚，地铁上经常能坐到位置就还好。” 两人就像很普通的朋友一样随意地交谈着，程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自然，就好像之前的两次碰面说过的话都没有什么影响一样。谢易铭又问了程肯一些事情，然后就带着她去吃饭。 ※※※※※※※※※※※※※※※※※※※※※※※※※※※※※※※※※※※※※※※ 餐厅的地点在思南路上，马路两侧满是阴翳的法国梧桐，两侧的洋房红色瓦顶、红色窗棂、鹅卵石墙面，一座座思南公馆的房子整齐而精致，又带着岁月的宁静和安详，路灯柔和的黄光照得路程变得很好看和漫长，让人心也安静了下来。 谢易铭在程肯的旁边走着，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眼神温柔而嘴角时不时上扬，偶尔会凝视着她笑——谢易铭笑起来尤其好看，眉目间在路灯下闪烁出水光潋滟来，看得程肯的小心脏有些跳跃——自己的妆还好吧？眼睫毛、眼线有没有花？刚刚没有照镜子，粉底有没有起皮？…… “思南路是为纪念一位法国著名音乐家massenet而命名的，之前叫马斯南路，你看，”谢易铭指着马路对面，“好多卖小提琴和学小提琴的店。” 对街的小店已经关门了，只是外面古旧的牌子还写着“小提琴”三个字，有的店只画着小提琴的符号。时光在此刻缓慢而又安静，世界有种心平气和的美丽，程肯深吸了一口气，初秋的风凉凉的却又不觉得寒冷，她觉得心中的很多郁结和烦躁此刻都安稳了下来，像是深夜里平静的闪烁着粼粼月光的安静的湖面。程肯跟着谢易铭，随意地问着谢易铭一些平时她不会问出口的问题：“我不是很懂小提琴，只听说很难，你学小提琴是不是很辛苦？” 谢易铭摸了摸下巴，眼神放空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怎么说呢，我觉得很难用一个词去说我学小提琴的过程。三岁我刚学小提琴的时候，虽然老师说我算是有天赋的孩子，可是让我一天拉将近十小时的小提琴，我都是每天哭着拉的。”想了想，谢易铭又笑了起来，“其实这点我还不如你。当年我嫌你字写得太丑，说了你几句，你不服气，自己连着练了一个星期，练了十大本本子。那时候你才那么小。”谢易铭比划了一下，“那么小的小姑娘一脸倔强地抓着笔在桌子上练，那时候你才认识十几个字吧？就那么几个字练了一个星期，也没哭。” 程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些记忆，她已经想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程肯又追问道：“那你呢，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辛苦的？” 谢易铭笑了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觉得辛苦，哪怕是现在。”谢易铭手指动了动，不自觉地形成了拉弓的姿势，“虽然已经算小有所成了，但是离真正的大师还差很远，每天基本上要保证六小时的练习时间，怎么会不觉得辛苦呢？就算热爱，日日如此，身心也会有疲乏的时候。” 程肯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到了你们这种阶段——就不需要那么多练习时间了。”有空就表演一下，巡演之前集中训练一下没空就玩——程肯以为是这样的。毕竟娱乐圈的歌手演员，除了正职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跑通告、接广告、上节目等等，并没有那么什么每天的练习时间之说。 谢易铭笑着摇了摇头：“很多东西都是你投入多少才能得到多少，没有捷径可走的——小提琴就是这样的。天赋是你的加成值，是乘数，随着你的努力扩大效益；但是努力才是基数。” 程肯点了点头。 第 25 章 又走过两条街，两侧秋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又慢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在人行道上，踩着软绵绵的，有很细碎的声响。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小弄堂，里面有亮光，谢易铭带着程肯走进去，一楼的服务员含笑迎了上来：“谢先生，里边请。”便带着两人往里面走。 谢易铭侧身让程肯走在前面一点点，程肯一边跟着服务员上楼，一边问谢易铭：“你经常来这边吗？” 谢易铭摇了摇头：“三年前来过一次，后面出去巡演了就没来了。不过我姐姐是他家常客了。”其实谢易铭对这里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了，他对于吃的东西不是很在意。但是谢易宛跟他说：带小姑娘去思南路那家呀小姑娘都喜欢这里风景环境好，又文艺，日式的各种餐具又精致可人，最后上来的那几道日式甜点美得不要不要的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我带过去的小姑娘发的朋友圈，你不知道我每次带小姑娘去完回来那些小姑娘都恨不得嫁给我 虽然谢易宛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但谢易宛的男友力谢易铭是深信不疑的，谢易宛身边的漂亮小姑娘比陈楷身边的都还要多个几倍，要不是碍于谢易宛本身的性格比较强势，谢易铭身边的哥们是特别想跟谢易宛成为朋友的——“一看到你朋友圈里面小姑娘们的自拍，我就知道这个朋友很值得交啊”。 谢易铭看着谢易宛递过来的朋友圈里那些小姑娘开开心心拍照发朋友圈炫耀的表情，又被谢易宛的三言两语说动了心，于是便跟她要了电话预约了这家。 程肯上了二楼，发现此处别有一番风味。中间有一庭院，下面和两侧都是，假山零散地落在里面，鹿威在缓慢地摇晃着，竹筒中的水注满了水之后，发出“哐当”一声，倾倒下去。两侧是雕花木窗，从此处望过去，可以从花纹缝隙里看到对接的小洋房。 两人的位置靠着窗，服务员过来把木窗开了一点，用木棒撑着——程肯笑了一下，谢易铭问：“笑什么呢？” 程肯看着服务员的身影笑了一下：“我想起来潘金莲遇到西门庆的时候。”如果木棒掉下去，下面有个过路的正好捡到，就好玩儿了。 谢易铭也笑，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低抿着唇，声音低低的轻叹：“哎，你呀……”他低头看了看菜单——这里的主菜都是预约好的，菜单上都是一些小吃和甜点，程肯不知道，于是让他选，他就回想着谢易宛推荐的那几款慢慢地在一边的纸质菜单上打钩。 程肯看着谢易铭低着头的模样，谢易铭眼帘微垂，浓密的睫毛便明显了起来，高挺的鼻梁蔓延到鼻尖有着温柔的弧线，嘴唇微微抿着，好看得像一副油画。程肯看得越发觉得英俊帅气，像是镶嵌在此间的风景画，顿时觉得心满意足——请客吃饭算什么，有此绝色也值了 程肯想通了之后心情越发轻松，跟谢易铭闲聊着也更加肆无忌惮，想到什么说什么，最近发生的新闻、一些明星的八卦啦，程肯侃侃而谈，谢易铭也会有来有往，很自然地跟她一句句地说着。谢易铭比她想象的好聊天很多，之前留下的清净高冷印象仿佛只是程肯的一场错觉，程肯甚至还跟他吐槽自己遇到肖晴的这档子糟心事，噼里啪啦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后，程肯叹了口气：“太心塞了，你说那人图个什么呢？她明明看到我她心中也不爽啊。” 谢易铭点点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 聊着聊着，谢易铭突兀地转了话题：“对了小肯，之前没问——你家里人，对你好吗？” 程肯抬头看着他，谢易铭看着程肯的眼睛黑白分明，黑色的瞳孔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徒有一旁鹿威发出清脆的一声“哐当”，流水潺潺，一声又一声。 谢易铭这么一提，程肯就回忆起了当时谢易铭教训自己的话来，本来一切都很好，程肯不知道为什么谢易铭非要提起来不可——这一提，就断了程肯想说话的**，眼前的美味佳肴也变成了徒有其表的蜡像，僵在那里。 程肯沉默着，也没有动筷子继续吃。 谢易铭看着她，虽然也觉得场面有些尴尬，但还是决定继续问下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得了解清楚：“我上次，跟你妈妈打了电话……她在电话里说了蛮多的，不过我觉得，还是问问你可能比较好。” 程肯冷笑了一下，于燕会说出什么话来，程肯猜都猜得到。她一直觉得很无语的是，于燕想让她在当地找个男人好帮衬着家里，但又不断地跟各路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说着她有多么多么不懂事、不听话、不孝顺，来衬托自己儿子的乖觉——这样的名声都放出去了，哪个好人家还会想要娶你女儿？ “关系不好。别问了。”程肯低头夹起一块寿司吃。 谢易铭皱了皱眉头：“有多不好？之前你在酒吧里……也是因为缺钱吗？家里……” “不是的，在酒吧的那次是因为想要打听一点事情，我拜托骆玉琳带我去的。”程肯打断了谢易铭的话，又想了想当时的场景，回忆起那时候谢易铭突然的打岔，有些恍然大悟，“哦对了，那次是你特意帮我的吗？说要上叶可杨的车？” 谢易铭“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谢易铭觉得心里莫名舒坦了一些，点了点头：“嗯，不过不提这个了，你妈妈偏心程鸿很厉害吗？问你要钱很多？话说你上次借那两万块是不是因为家里问你要钱？” 程肯放下了筷子。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跟谢易铭讲曾经的闺蜜抢了自己男友、还跑来自己的公司做自己的上级的事情，但是她不想讲于燕是有多偏袒程鸿、对她是多么的不在乎、多么不遗余力地想榨干她每一滴血汗。 这是她很清楚很绝望的伤口，每一刻都提醒着她，连动着心脏存活在她的每一次呼吸里，覆盖着她、淹没着她。 程肯知道怎么三言两语的讲清楚这些事情，无非就是农村重男轻女，生了女儿后好不容易生了个小儿子，宠得无法无天，到后面儿子成了啃老族，母亲就千方百计地想着压榨女儿来补贴儿子的事儿。 这种事情是许多人的悲剧，每一份每一秒都有人在世上为这种事情嚎哭，大多数人也见怪不怪的。 很容易说出来的事。 但她不想说。不想。 她甚至很多时候都不想去回想那些自程鸿出生之后的记忆。程鸿一岁的时候自己照看他，结果自己太困了趴着睡了一会儿，程鸿从床上翻下来摔了一跤，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程鸿大了点之后稍微有点什么事情就让她不去上学，在家里照看弟弟；程鸿穿的衣服都是新的牌子货，给程鸿专门买的奶粉她是不能喝的，连眼馋都不敢，会被说“你这么大个娃儿了为啥子还瞅到你弟弟的吃的”；她某一天提前放学回家经过小卖部，在角落里看到程普达专门在小卖部给程鸿买了那时候觉得特别高级的三块钱一只的雪糕吃，程普达怜爱地爱抚着啃着雪糕的程鸿的脑袋，声音宠溺而慈祥：“幺儿慢点吃，吃完我们再回家，免得你姐姐看到了也要吃。”…… 这些被自己隐藏起来的痛楚她不敢轻易释放出来，怕太过于尖锐，刺得她无力可支，刺得她无法前进，绝望地提醒她：你是无依无靠的。别人累了苦了可以回到家里那个港湾，你是没有的。 程肯一直刻意隐藏着的这些事情，以免影响到自己的心绪，拖累她前行的步伐。 程肯沉默着，谢易铭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刘海，温热厚大的手掌贴着程肯的额头，干燥而温暖：“没事啦没事啦，别咬牙了，我看你眼圈都红了，哥哥错了，哥哥不问了还不成么。没事的，别哭别哭。” 第 26 章 程肯本来压根一点都不想哭的,只是当谢易铭说那句“没事的,别哭别哭”的时候，那种委屈和悲伤的情绪侵蚀了上来,浸润了她的眼睛,程肯抬头看着谢易铭，谢易铭眼睛笑容弯弯的,给她递过纸巾：“乖啦，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哭花了就丑丑的了。” 谢易铭又跟哄小孩儿似的献宝一样把樱花玄信往程肯那边推：“看看,好看吧？要不要拍照发个朋友圈？” 程肯哼哼唧唧的：“要。”程肯心想请客的钱不能白花,好不容易来了一回高档的地方，不拍个照炫耀一下,怎么能安心哎。 谢易铭笑了笑：“我帮你摆摆样子。”他把几个碟子凑一起，又催着服务员把剩下的几个甜一起上上来。 程肯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又风风火火美图秀秀了一下,然后发上了朋友圈，配上一句看上去很天真又云淡风轻的话：“哇塞,好漂亮的点心哇~满满的少女心~” 不到一分钟，傅玘就点了个赞,还发了微信过来：“窝草，你牛逼了啊？那地方不是预约会员制的么？你竟然能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谢易铭带我来的。” “呵呵呵呵,你当我傻么,谢易铭什么级别的,你知道去年谢易铭巡演到中国站的时候多少杂志想要约一下专访都没约到么？呵呵,你跟我说他带你去，我信你我就去把我们杂志社门口那头石狮子吃了。” 程肯摸了摸下巴。 谢易铭眸子看着她，眉毛挑了挑：“在聊天？跟男友么？” “不是，就是同事而已，没有男友呢，所以才老是被肖晴阴阳怪气的怼。”程肯想了想，又把跟傅玘的对话给他看，嘿嘿地笑，“你说我要不要他吃石狮子？” 谢易铭扫了一眼，嘴角勾了勾，心情甚好地点了点程肯的手机屏幕：“叫他吃石狮子的时候发直播。” “好。”程肯嘿嘿地笑，低下头回，谢易铭看着她小女生恶作剧得逞兴高采烈的样子，也笑了。他心中觉得柔软了一片，像冰雪初融的春风，像冬季里落下的第一片雪花，像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的第二乐章。 他愿她的笑容一直美好如斯。 谢易铭侧身翻了翻钱包，掏出一张卡来，递给程肯：“上次问你要银行账号你又不给，我去开了张新的，里面有两万块。我听你妈妈说你每个月要寄三四千回去，自己手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你先拿着用吧。哦对了，上次你妈妈说要我帮程鸿介绍工作，我帮他问了，到时候可以去我朋友的一个工厂工作，工资也不错的，工作也还行，不是很累。” 程肯怔了怔，她能够感受到谢易铭的善意，她是从小被父母嫌弃大的人，对于人的情绪是有敏感度的——除了在肖晴和林昱的事情上失了手之外。 而她，也确实需要这笔钱。有了这笔钱，她可以不用那么日日夜夜活在被信用卡账单压着的压力里，总想着还钱还钱，连假都不敢休，她借了这笔钱，至少可以缓一缓，喘口气。 程肯犹豫了，谢易铭又把卡往前推了推：“你大概也知道的，我也不缺这点钱，但是你既然都开口了，你留着吧，没事的，女孩子不用那么逞强也没关系。” 程肯探出手来，有些尴尬和难为情地拿了那张卡，又抬头对着谢易铭真诚地道：“谢谢你……我给你打张欠条吧。” “不用了，”谢易铭摆摆手道，“我上次要你打欠条，是以为你是那种乱花钱的小姑娘，想着有张条子也约束一下你。这个不急，你先留着吧，有了余钱再还我就是。” 程肯还是坚持给谢易铭打了张欠条，谢易铭等程肯写完了，也没说不要，拿了过来看了两眼：“小肯现在的字好看了很多啊。”然后折好放进钱包里。 “真的很谢谢你。”程肯又很认真地说了这句话，谢易铭笑了，摸了摸下巴道，“既然这么感谢我……叫声铭铭哥哥来听听。”好久没有听到了，谢易铭觉得心痒痒的。 程肯心道：怎么莫名的感觉眼前这人有点浪？ 一定是我的错觉。 拿人手短，程肯乖乖地叫了：“……铭铭哥哥。” “乖。”谢易铭心满意足，觉得这家日料店真是非常不错，下次还要过来。 最终程肯想结账，谢易铭有些懵：“我带你出来吃饭，怎么会让你买单？”他自顾自地签了单，又拉着程肯往外面走，程肯又连说了几句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吃饭的事情，谢易铭没有回答。 谢易铭稍微走得前面半步，程肯跟着，两人在路上走了一段之后，谢易铭有些郁闷地回头看着程肯：“我请你吃饭你就一定要请回来吗？” 程肯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没来得及回。 谢易铭又转身继续走，自言自语嘀咕道：“我是你哥哥诶。” ……这人是个角色扮演爱好者吧？程肯心中默默想。 还是个妹控的那种。 ※※※ 去苏可剧组探班的日期定在了周二。其实这次的主要采访对象是剧组的导演申科，其次是主创和男女主角。申科这两年刚拍了两部又叫好又叫做的片子，人又年轻，是新锐导演，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只是听说脾气有点奇怪，不过导演嘛，尤其是有才华的导演，大部分脾气都不怎么好。 本次采访苏可只能算是顺带的，但耐不住傅玘把苏可放在了心尖上，周一下了班傅玘就拉着程肯去逛街：“快苏可生日了，本来说想买了寄过去的，没想到正好能见到本人——这次就顺便一起带过去呗。” 程肯跟着傅玘在范思哲、阿玛尼专柜逛来逛去，一边给他做参考：“香水化妆就算了，剧组一般有造型师还有牌赞助，何况香水这种东西吧喜好偏差较大，他公开说的那几款粉丝团肯定有人会送，他家里肯定屯了一箱。”“手表会不会太贵啊？好一点的就几万了，而且我也没怎么见他有带手表的习惯啊。”“衣服？你知道他穿多大的么？明星衣服换得那么快，就算私服一般也穿不到多少次的吧，多没意思”…… 到后面傅玘生气了，坐在商场大厅的椅子上，对程肯怒目而视：“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我送什么，啊？” 程肯摸了摸鼻子：“额，要不送条围巾吧？” “我以为你能想到多么不烂大街的点子呢。”傅玘抱着手臂气呼呼的，“咋地，围巾就不会有粉丝送然后他屯很多了吗？他平时有带围巾的习惯吗？就算有也能就带一条吗？……” 程肯理直气壮：“人家是明星——就算是十八线，衣着什么都是生活的一部分，能带一次就不错了，你要求不能太高的。” “什么十八线十八线”傅玘生气，“我们家苏可是低调不是十八线” 虽然傅玘喜欢苏可，但程肯其实对苏可的印象并不是很好，碍于傅玘的喜欢已经非常强烈，一直没说而已。苏可是星艺的签约艺人，出道的时候靠着跟张菲菲炒绯闻出来的，出道几年后提起张菲菲都是暧昧不详的，任谁听上去都像有过一段似的——直到张菲菲出了“私照外泄”事件，与男朋友的私照流出，苏可方才结束了这种炒作，转而变得立场坚定而明确：“张菲菲一直跟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大家一个公司的同事，有交集，但绝对没有交往过。张菲菲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单纯简单一点的。”那次采访的媒体标题写的是“苏可表示喜欢简单女生，不喜欢张菲菲这种比较复杂的女人”，苏可粉丝虽骂媒体断章取义之嫌，但程肯看了一下那家媒体——本身就是和星艺合作的媒体，那篇文章八成是星艺自己出的通稿，为了捧苏可借着张菲菲的热点搏出位而已。 到现在苏可混只混到电视剧圈的男三、男四的小配角，但绯闻、炒作手段都是一比一的，一点也不输那些一线大牌，只是一直没有炒红。 程肯试探过让傅玘稍微换个偶像追追，傅玘却义正言辞地表示：“我不是把他当偶像在追的。” “啥？”程肯一脸懵逼，“不是偶像，那你把他当驴在追？” 傅玘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老子对他是爱，是爱情你懂吗？你个乡巴佬小瘪三粗俗人，怎懂我们这种柏拉图式的优雅和高贵不沾染世俗的纯粹的爱。” 程肯是不懂这种靠着一些包装过的外在和内在是如何激发傅玘荷尔蒙的，但是既然傅玘开心，程肯也就不说啥了，只是傅玘要买礼物送苏可，程肯又怕他吃亏，便希望他缓着点来——至少不要买太贵的。 两人在商场又吵了几句，最后看商场快要关门了，傅玘才不是十分满意地买了条围巾，服务员在旁边笑着打包，傅玘在一边嘀咕：“就送个这么个东西，他粉丝肯定也有送的，还有比我送更好的——估计就记不住我了。” 程肯恨铁不成钢：“微信我上次都帮你要到了，你勾搭一下不就成了吗？还有啥记不住的？” 傅玘望着天花板：“我不敢。” “……怂货。” 傅玘低着头笑了笑：“我是真的喜欢他……可他好像并不喜欢男生，我知道的。”傅玘的声音低了许多，语气也带着些许心酸，“我不打算打扰他，就多看看他，见他多笑笑我就开心啦。” ※※※ 程肯一直语塞，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二天两人坐着早班动车从上海虹桥出发前往剧组的城市，一路上程肯是昏昏欲睡，唯有傅玘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坐立不安： “肯啊你看看我的发型有没有被椅子压到？” 程肯眼睛都睁不开：“没有很好很帅气。” “你觉得这身搭配还ok吗？ok的吧？会不会太工作人员？” 程肯心想：……你丫的不就是工作人员么 “不会很素朴又很帅气。” “你觉得一会儿吃饭的时候……” 程肯脱下眼罩，对他怒目而视：“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脑袋摁在洗手间里。” 傅玘回想了一下这辆高铁上的公用洗手间，堪忧的卫生环境让他全身一抖，默默地靠着座位上不说话了。 “肯啊……” 程肯怒，把眼罩扯了下来：“你听不懂人话咋地？老娘昨天陪你逛完街回家又收拾行李又查阅剧组资料，四点半才睡的”耳朵被自己扯痛了，程肯愤怒地揉着自己的耳朵根子。 傅玘摸了摸鼻子，把微信给她看：“肖晴给你派任务了。” 明知道自己在出差，可能会忙得脚不沾地，肖晴就非要现在给她派一个查资料的任务来。 程肯把眼罩一带：“再说吧，我反正在出差，在打我电话前我就当没看到。” 到了目的地城市，又换了一个多小时的巴士，两人才到了剧组。这个剧组的导演是申科，之前是拍小众文艺片的，去年他的小成本文艺片在众多国产烂片的承托下，在排片少的情况下逆袭了，不光口碑高票房高，还一举夺得了国内了几个大奖。 程肯之前没跟申科合作过，听其他人说他的性格比较古怪，所以来之前就查了很多资料，还把申科的所有电影都看了——但是申科有的电影太晦涩了，她看不懂，于是她还打印了几十分豆瓣的高分影评，看了很多遍，才敢过来。 申科见了两人来了，倒是面色如常，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安排着现场：“一号机位赶紧做好准备，打光的人呢怎么跑到那里了，脑袋里是不是长蘑菇了——你们俩在旁边等会儿，别碍事。” 于是程肯和傅玘就蹲在离拍摄场所五米的角落里，像两只雨后的蘑菇安安静静地看着。 “啊，苏可，我看到苏可了。”傅玘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在气音中饱含激动，“好帅好帅啊啊我要窒息了……” “啊哪儿呢？”程肯眼前有树和石头挡着，远远的几个人只能看到背影，“我咋什么都看不见？” 傅玘手指弯曲着指着前方：“就那个穿浅蓝色衬衫的看见吗？那身段肯定是他啊我只要看见他的一张软踏踏的溜肩就能认出他来” 程肯迟疑地看着他：“……你确定你是粉不是黑？” 傅玘不理会程肯的吐槽，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之情里，又“啊啊啊啊”小声叫了几声，拉着程肯又摇又晃。程肯蹲着抱着大腿，任由傅玘把自己晃来晃去，百无聊赖地把头放在自己膝盖上：“至于么……又不是没见过真人，搞得跟第一次见一样。” “你懂什么，”傅玘一撩自己的前刘海，深情款款地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小星星，“我见他的每一眼都是初恋。” “……”程肯要被傅玘恶心吐了。 旁边的场务见两个记者猥琐地蹲在这里，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百忙之中快步走过来拍了拍程肯的肩膀，微笑地指了指后面距离十几米远的休息区：“程老师，可以去那边坐着等的。” “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程肯还没开口，场务的好意就被傅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傅玘说完，又继续死死的盯着前方——这里是在不影响剧组拍摄和收音最近的距离了。 程肯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按耐住把傅玘塞马桶里冲走的冲动，回头对场务笑了笑：“我们就想在这里看看，看看拍摄过程，也不会拍照录音什么的，就是有点灵感好写稿子，如果不打扰的话，我们就继续在这里可以吗？” “哦哦，当然可以，那没事没事，你们看吧。我就是怕你们累了，要给你们拿两个椅子过来吗？” “哦不用不用，我们怕挡着光。” 程肯脚都蹲麻了，挺不住了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继续蹲在，就正好瞅到申科一言不和对着一个目前正当红的偶像明星也骂了起来：“你是草包吗？驴的眼神都比你有戏你以为拍电影是拍你们那些破mv，随便摆摆镜头耍耍帅就行了？你这智商和领悟力对得起你们公司给你砸的资源吗？……” 一旁的副导演看了看距离十米不到的程肯和傅玘，上前贴着申科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申导，还有记者在呢。” “这些记者也是废物。”申科回头看了一眼，音量不减，“现在的媒体和记者，连一个演员的正职工作演戏到底有没有做好都不敢评论，发出来的要么是踩高捧低的通稿，要么就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粉丝多的偶像明星，统统夸上一遍——生怕被骂得狗血淋头。巴不得剧组多点幺蛾子，回去好有新闻发，引来热度就行了。谁关心过剧本是不是用心，演技是不是到位，是否有新的突破？媒体评论多数在压票房爆不爆，压能不能拿奖，大部分针对电影的影评没有一个公允的，现在电影圈这么浮躁，水这么浑，质量这么差，媒体这份锅也甩不掉。” 程肯所在的位置把申科的眼神和话都接受得一清二楚，她默默地摸了摸鼻子，虽然申科说的听上去是那么回事儿，但是反正这么大一个锅她一个小小的记者也扛不动，程肯脸皮厚，倒也不觉得羞愧和害臊。 她若有那颠覆媒体圈电影圈的本事，就不在这里蹲着长蘑菇了。 只是基于申科对于媒体人的印象不好，程肯想到一会儿的采访，整个人都有点怕怕的。她就想写篇正正经经传传统统的电影预热的宣传文，本来就是制片人让他们过来放一些采访花絮和幕后故事来给电影捧场子的，申科不配合，她会不大好做。 到了下午，有一部分演员已经演完了当天的戏份，程肯和傅玘便先去找了几个稍微有点名头的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也拍了些视频和照片，虽然申科对他们态度不怎么好，但是除了一些明确跟他们说了不能剧透的东西外，也不制止他们到处拍照——这部剧这个月就要杀青了，上映前后专访正好出来，也是起到宣传作用。 申科刚刚那么说话，也是不担心自己乱写把他黑一通。程肯默默地想着。这时候一旁的傅玘急促地戳了戳她的背：“哎哎哎苏可出来了，赶紧过去走走走。” ……傅玘简直是又怂又春心荡漾的典范。 程肯心中想着，然后又赶紧拿着麦克风上前去找苏可说话：“嗨，苏可，刚刚看到你在剧里的表现，感觉未寒这个角色很适合，你对于这个角色又有什么样的理解呢？” 苏可冲傅玘肩上的镜头笑了笑：“嗯，这也是我首次尝试反派，也是一次比较大的挑战吧。之前演的大多数是正面角色，其实是比较容易出演的，这次出演反派，刚开始的时候就觉得反派就是要看上去很阴险、很不怀好意的，所以有些用力过猛，后面申科导演及时地指导了我，告诉了我反派也是有自己的形成过程、心路历程的，必须在理解他、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才能揣摩出这个角色对待其他人物的态度、眼神应该是怎么样的。剧透一下哈，反派跟男主的父辈有仇——故而他看到男主的恨意是很纯粹又有自己的意念在的，而不是那种只是为了仇恨而仇恨、为了杀人而杀人的。我觉得通过这次出演这部剧，我学习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在剧组里，大家相处得也非常融洽，我还有两天过生日了，小蓉儿虽然已经提前杀青了，还特意跑过来给我送生日礼物，说是快递送不到呢。” 冯蓉是剧中的一个客串角色，她是当红四小花之一，还是四大小花中唯二两个没有男朋友的。程肯明明没有扯到冯蓉，苏可却偏偏要把冯蓉扯进来，还用的非常亲切的昵称——程肯觉得苏可的心机也太过于明显了。 程肯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方便透露下是什么礼物吗？还要冯蓉亲自送过来。” “比较私人，就不说了哈。” 那你提个屁，程肯差点就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去，但脸上还是笑呵呵的，又问了几个他常规的问题后，就收起了本子，笑道：“那今天就谢谢你了，我们——” 程肯刚想寒暄两句结束掉这场对话，脚上就挨了一脚踩，她扭头就看见傅玘躲在镜头后面执着的眼盯着苏可，程肯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苏可笑道：“我们还想专门拍几张剧组平时的幕后花絮啊、生活什么的，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带着我们的摄影师走一圈看看？”顿了顿，程肯又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也由您介绍一下剧组的情况，您比较熟悉，可能效果会好一些。” 苏可笑得非常谦和：“你客气了，没问题的。” 于是苏可就带着傅玘在剧组各处走了一遍，程肯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跟着。绕完了之后，傅玘终于关了摄像机，有些羞涩地笑着对苏可道：“其实我是你的粉丝，我看过你所有的剧，哦对了，”傅玘翻了翻自己的包，“你过生日，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程肯看了眼傅玘的背影，默默地转身哼着歌儿，走开了一段距离，笑眯眯地问一旁的打光师：“嗨，我是《风·人物》的记者，能采访你一下吗？” 而傅玘这边，苏可一脸惊喜地接过礼物：“啊真的吗？你竟然记得我的生日，看来真的是我的铁粉呢。” 傅玘笑得有些羞涩：“其实之前我还加过你的微信……不过一直不大敢说话，怕打扰你。” 苏可笑了笑：“没事的。就是我有时候在拍戏，可能很少回。” 傅玘和苏可又一来二往地聊了两句，激动得傅玘心脏都快跳了出来。苏可把围巾放在了自己的包里，还掏出自己的水递给他，笑道：“渴了吧，给你喝。” “谢谢谢谢。”傅玘接过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这可是男神给他的水啊，他哪里舍得一次喝完。 苏可坐在休息的椅子上，挥挥手让助理也不用过来，于是周围就只剩下了傅玘和他两个人。苏可手撑着躺椅的手扶，有些懒洋洋地对着傅玘笑道：“你之前也见过我是吧——除了骆玉琳把微信给你那次之外？” “嗯对的对的，”傅玘面对男神，话都说不利索，“我和程肯主要是追踪星艺线的，所以之前跑星艺的比较多，有时候也会看到你——不过你看不到我们就是了，现场那么多记者呢。不过那段时间桂硕身上发生的事情多，所以我们主线在他那里。” “哦那是，”苏可笑了笑，摊回椅子上，“桂硕毕竟名气大。” “不不不，”傅玘忙摆手，虽然苏可说的也没错，只是听着苏可这么说，傅玘心中有些不大舒服，“主要是那段时间星艺事情太多了，哦对了，之前张菲菲还出事了，我们也追了很长时间——我们后面还计划深挖一点，做个专题出来。” 苏可举着喝水的矿泉水瓶顿了顿：“哦是么，还想深挖什么呢。” “听风声说星艺内部股权斗阵很厉害，而于申明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亲戚手上？也搞得很被动，还有涉及到十几年前于家初始取得股权的问题……程肯觉得这些事情都有些联系，所以在研究来着呢，指望着哪天出个专题报道。” “哦这样啊。”苏可笑着点了点头，扭上矿泉水瓶盖子，扭头冲傅玘笑道，“其实你们找到了什么线索、或者想往哪方面探，可以来问问我的。我虽然不算星艺的台柱子，但在星艺呆了也有七八年了，时间比较长，很多□□我也清楚的。” “真，真的吗？”傅玘没想到苏可竟然愿意帮自己的忙，“可是这会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的，你到时候反正问我就成。实在不能在微信上明说的我就见面悄悄告诉你。”苏可冲傅玘眨了眨眼睛，“不过要保密哦。” 还能见面？男神这是约自己有机会见面么？傅玘激动不已：“好的没问题” 到了晚上，一众主创都采访完了，程肯站在休息区等着申导结束。 这一等就到了凌晨两点。电影拍摄都在赶进度，场地、设备、各工作人员都是钱，拍到深夜是寻常事。之前去其他剧组有些导演稍微给面子点的，可能会先跟记者扯两句把报告完成后再继续拍；有的时候也需要等，程肯倒是习惯了，就是秋天的晚上有点冷，休息区就是个大棚，在山里寒风嗖嗖的，她又不敢回酒店，怕申科一个不高兴了就不接受她的采访了。 等到收工的声音响起来，程肯方才松了一口气，推醒了在躺椅上昨晚一宿没睡现在实在撑不住睡着了的傅玘，迎上前去。 申科看到程肯，挑了挑眉：“哟，小姑娘，还在呢？” 程肯陪着笑：“想采访您一下申导。我也算是您影迷了，您之前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 “哦？”申科接过旁边助理给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那你说说龙久那个回眸代表了什么意思？” “哦，那个回眸我觉得是跟电影第三个故事中那条眼镜蛇咬了男主的那一幕重合了，因为那个意味着……”程肯把从豆瓣上看的好几篇影评根据自己的理解翻了一遍，申科呵呵笑了一声，然后道：“翻豆瓣影评翻得挺辛苦的啊，至少看了十篇吧？” “……”被识破的程肯有些难堪也有些不服气，我是个记者又不是影评家，不看那些影评鬼知道你那个回眸代表什么意思，“不止，我打印了二十五篇点赞最高的长评。” “挺认真的啊。”申科笑了一下，然后瞟了眼程肯的本子，“那我就——” 程肯赶紧把本子翻开，踩了身旁的傅玘一脚让他集中精神，咽了口水准备要问问题。 申科拍了拍手：“那我就不接受采访了。” ……什么？ 程肯目瞪口呆。 “你就抄几篇影评写报告吧。” …… 程肯心中在骂娘，却只有赶紧跟上前去，陪笑道：“如果我们这边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我跟你道歉，我们是真诚的想采访您的，也是会好好给电影做宣传的，制片人也是希望能够有机会让更多人看这部电影，邀请我们过来的，不管是采访也还是评价也好出来前我们都会给您过目的，如果你到时候觉得写的不好我们再改……” 申科摆了摆手：“先回去休息吧。”然后一溜烟儿上了车就扬起一屁股灰飞驰回了酒店。 留下程肯和傅玘在原地目瞪口呆，吃了一嘴巴泥，还是没回过神来。 ※※※ “神经病啊啊啊啊啊……”程肯回到酒店的房间，洗了个澡，刷了刷手机，却看见肖晴建了个群，群里面除了肖晴、程肯、傅玘之外又拉了一个人进来，主编蒋海。肖晴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发了条微信：“我今天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关于时尚的周期和轮回已经搭了个框架，我们要采访的那几位呢也在那些框架里。我提供了几个址，上面有很多资料，希望你们有空的时候能去看看，多研究研究，整合在框架里面。” 蒋海发了个“点赞”的表情，“这么晚还在加班，辛苦辛苦。” 肖晴发了个微笑脸：“还好啦，下班后没什么事情做，就来理理思路。” 之后肖晴又发了一句：“收到请回复。” 程肯看着聊天记录，冷哼了一声，噼里啪啦打字：“抱歉，回晚了，刚从剧组回到酒店。” 不就是心机婊么，有什么学不会的。 ※※※ 谢易铭这段时间过得特别无聊。 他之前也是这么过的，但他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现在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一样，全身上下不是很得劲的感觉。初秋的天气伴随着闷热的湿气，让谢易铭窝在沙发里发呆。 程肯又在干嘛呢？他很想问问看，只是程肯这两天太忙了，每天问过去都是在采访、在工作、在写稿，听她说，回到酒店的时候都一两点了，他也不好意思老找她聊天。 可是他就觉得特别无聊。 他站在房间里拉了一段琴，一晃几小时又过去了，张妈喊他吃饭方才下楼。谢易宛今天不用加班和应酬，在家里早早地换上了居家服，见了谢易铭，扬了扬下巴：“哎，你最近咋没问我哪里有好吃的了？” 谢易铭“哦”了一声，并不想回答她。 谢易宛眼珠转了转，笑着跟易研之道：“话说，我弟之前那个认识的妹妹，那个小姑娘，叫小肯的，也差不多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吧，苏家的小子正好在说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呢。” 谢易铭皱着眉头想了想：“苏家小三？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什么好介绍的，自己工作没个着落。” “陈毕呢？那小伙子不错的，自己是律师，也没有靠家里的。” “陈毕一整个工作狂，我怀疑他不喜欢女孩子。”谢易铭沉思道，想想陈毕也没有喜欢过男孩子的样子，“可能他是无性恋。” 易研之：…… 这时候谢易宛扬了扬下巴：“张超呢？对女朋友也好，自己也有厂子。” 谢易铭回头看着她，眉宇间皆是不赞同：“张超这个花花大少爷拿过来干嘛？” 易研之在一旁叹了口气，谢易宛冲易研之笑了笑，坐到了单人沙发上，喝了口巧克力，心满意足地道：“好，那就曹杰呗。海归mba，谈过一个女朋友和平分手，平时洁身自好，自己创业，年龄和小肯也搭。” 谢易铭想了半天，好像没有找到什么曹杰的缺点，只皱着眉看着她，不说话。 易研之咳了一声，对着谢易宛道：“不早了，去休息吧。” 谢易铭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沉默不语。 易研之叹了口气，又自己摇头笑，然后就走上了楼。 谢易铭看着窗外，院子里有黯淡的灯光，风吹着院子里的残荷摆动着，波动一池的涟漪。 他明明是希望程肯开开心心的，有人照顾着她，生活一直灿烂阳光的。 只是当谢易宛说要给程肯介绍男友的时候，他心中却不爽利了起来，越是优秀的、看上去不错的男孩子，越发让他不开心。他只觉得心中毛毛躁躁的，有猫在挠着似的。 莫名的烦躁，谢易铭扇了扇自己的衣服，大概是秋天的燥热在他心底扎了根，让他心绪不宁。他冲着二楼唤了声谢易宛：“姐，最近哪里有新开的好吃的店吗？” 谢易宛一脸嘚瑟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趴着走廊的栏杆，冲他一扬下巴：“你求我呀。” 谢易铭：“……” 他好想跟他姐姐绝交。 第 27 章 第二天的程肯越发愁苦了,申科一大早就开了工,昨天碰了钉子，程肯也不敢贸然去打扰他,但她的行程是到今天就要结束的,如果采访不到申科，回去肯定会被骂死。程肯还思考着万一今天真采访申科不顺利的话怎么办——写一篇普通的探班报道可能不够,实在不行走以小见大模式，她想着从剧组的打光师、造型师的视角来写对于整个剧组的观察,把剧组报道写得故事化一些,走有点鸡汤又有点知音的风格,在人物介绍中把剧组的情况和电影看点糅合起来，试试看独树一帜说不准也可行。 “喂,瘦猴儿，想什么呢？” 程肯正思考着，没想到申科竟然走了过来,程肯探头探脑地往他身后看了看，发现是一个场景塌了,道具师正在手忙脚乱地重新布置——但她竟然没听到申科发火大骂，现在还悠哉悠哉地站再她面前,抱着手臂问她。 程肯一不留神就诚实了起来：“正在想如果你不接受采访的话要怎么写报道。” “哦？”申科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那你准备怎么写？” “从他的角度写,”程肯指了指正在高处调整灯光的打光师,“这剧组一共用了多少型号的灯光、对于灯光的要求是怎么样的,你平时会怎么指点他打光，光线在这部剧里准备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会灌溉什么样的情感……”程肯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想了想，又道，“最后再以电影是光和影的艺术之类的话升华主题，结束。” “哟呵。”申科挑了挑眉，“你们狗仔还有这高度。” “我不是狗仔，我是记者。”程肯说这话并不是觉得自己更胜狗仔一筹，但是狗仔和记者在选题、报道风格上关注点确实还是不同的，虽然现在狗仔实在太吸引视线、影响力更大，但是狗仔很多时候失去了作为一个记者的客观、公正、冷静的本质。 “好了，虽然你的想法不错，但肯定回去会被扣奖金。行了，你一会儿留下来，我接受你的采访。” “真的吗？”程肯喜出望外，“那太谢谢你了” “哦对了，”申科摸了摸下巴，“那篇从灯光师的文也写了吧，也不用发在你们杂志了，到时候发给我看看，写得好的话给你发个红包。” 程肯激动上前想握住申科的手：“谢谢你啊申导” 申科往后退了三步，嫌弃地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嘛呢？继续在这杵着吧，干事去了。”然后就飘远吆喝着去了。 程肯高兴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又哼着不成调的歌，傅玘在一旁幽幽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那个红包而高兴的。” 程肯“哼”了一声：“我是那种人吗？在工作上获得了新的成就和认可，我高兴一下都不行吗？……话说你申科可是得过奖的潜力大导演了，红包不会太少吧？一千至少有的吧？” 傅玘翻了个白眼望天。 回到上海后没多久，程肯把自己的那份稿子给了编辑，又把从灯光师那篇给了申科发了过去。申科很满意，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转账：“稿费。” 程肯顿时欣喜若狂，发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过去。 “写得不错。” 程肯又发了个谢谢，就没了下文。程肯以为申科会把这篇文放在路或者其他地方当宣传，只是程肯在后面几天都换着关键词在路上搜，都搜不到，后面也就淡忘了此事。 之后程肯又接到了于燕的电话，工作太忙，她都快忘记这档子事情了，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起来：“喂。” 于燕的声音不如往日那样焦躁，反而有些和谐和关切：“肯肯啊，最近工作忙吗？在上海生活得还习惯吧，有没有想家？” 程肯淡淡地道：“还好。”心里想着，倒想看看于燕这次要铺垫几句再跟她提钱的事情。 “上次那个三万块啊……” 连两句话都不肯铺垫，程肯心中有些不耐，道：“哪有那么快？我是印钞机吗？就是借钱也要打借条有时间的”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发什么火？你冲谁发火呢？养你这么大，叫你出点钱你就跟要你命了是不是？谁把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就这么跟你自己妈说话啊” 程肯咬牙沉默着。 “三万块不急，”于燕发完了火，语气又缓和了一些，“上次啊，城里头那个谢总的儿子啊，跟我们打电话来着。哎哟，这小少爷也是心善，这么多年了，还想着我们，还说要给程鸿介绍工作。我跟鸿鸿也商量过了，他觉得再读也没啥意思，想去大城市闯一闯看一看，男孩子嘛，总归要往大城市里走的。” 程肯一听程鸿要过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过来？他这种好吃懒做的，能做什么？” “你怎么说你弟弟的呢？”于燕说完，放慢了语气，“他可是你亲弟弟，等我死了你就这么一个亲人，别人家的总归都是外人，靠不住的，如果你在外面嫁了人受了欺负，肯定还是你家弟弟会无条件帮着你的，姐弟两要好好顾在一起才是真理。我想吧，你那边不是已经租了房子了么，到时候就让程鸿去你那边住，他平时也不会煮饭，你一个人也是做两个人也是做，你就顺便把他的份儿一起做了呗。” 程肯气得要爆炸：“我租的是一室，家里就一间房子一张床，他来了住我这儿我住哪儿？我给他做饭，他生活费交不交了？我每个月的工资还要养他这么一个大活人？” “你再买张单人床，中间拉条布帘子隔开不就行了亲姐弟有什么好不方便的要生活费，你怎么就那么势利小心眼我们养了你二十年，问你要过生活费没得你就让你弟弟住一段时间吃几口饭，就要把你吃穷了是不是” 程肯深吸一口气，把脸深深地埋在环抱着的膝盖里，手机放在旁边，于燕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她，说着养她多不容易，说着同村的有些姑娘连初中都没上而程家还让她上了大学她是有多幸福，说着她不照顾弟弟是多么没有远见，说着她是多么的自私自利不积福德。 在这些事情上于燕的口才是比美国大选的政客还要顺畅，自成一套的逻辑连贯，妙语连珠。程肯看着窗外黑暗中的万家灯火，很想把手机从这七楼摔下去，结束于燕的喋喋不休；最好自己再跳下去，结束于燕的穷追不舍。 为什么人生就这么艰难呢。 程肯想。 等到于燕骂够了，方才发现对面没有反应，愤愤不平地挂了电话后，程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又爬起来，背了三十个英语单词，背完后，又开始点开络视频教程学日语。她心情很是烦躁，却又不能不逼着自己去做这些事。 她希望自己更强大一些，在职场上有更多的附加值累积，累积到形成她的不可替代性，让她能够去向更高的山峰。 有些人有奇迹可言，而大抵有些人的唯一期盼只有四个字。 苦尽甘来。 程肯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自己从跟于燕吵架所引起的暴躁的心情平静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开始看。不知不觉的，天色暗了下来，风晃荡在窗外，拍打着她半合着的玻璃窗——飘落了秋季带着凉意的雨在窗檐上，她从桌旁起身走了过去，准备关上窗，不经意间往下面扫了一眼，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在路灯下，三楼的高度还能看到灯光下一丝丝的雨丝纷飞，落在那人的发上。 是林昱。 若是平日里，程肯可能翻个白眼就把窗户关上管他去死了，可是今天的她处于一种疲惫而又寂寥的状态中，这种状态让她变得也有些优柔寡断了起来，那种对于林昱的恨意都被诡异的雨天弄得模糊不堪，像是飘在地上水坑里的手抄纸上的字。 林昱曾经给过她记忆中从未体会过的温暖，那些温暖给了程肯自信、动力、力量，激荡了她整个青春岁月，让她的日子变得磅礴起来——是的，是磅礴。是在雪山上望着茫茫山脚和天幕的大气，是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是一种在极地看到极光的此生无憾。 他曾经也为了她半夜里从宿舍翻墙出去，跑了半个城，买了她随口说想吃的冰糖葫芦站在她宿舍楼下期待地等着她下来，又在她责备他的时候面对她傻乎乎的笑；他曾经也在程肯回校的时候提前两小时就去火车站等她，带着零食奶茶给她，自己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他曾经也为了她放弃出国交流一年的机会，就因为舍不得，不想分开。 程肯看着那个灯光下的人影，鼻尖莫名的有些发酸。她和林昱的爱情，是她得到的一件华丽的、精致的、妥帖的新衣，她曾以为最后这件新衣会渐渐磨损，但也会染上时间的沉积和魅力，最后成为一件值得收藏的记忆与珍；谁知新衣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磨损中破了洞、抽了丝，穿在身上已经浑身不自在了——可能有人会选择去修修补补，而程肯选择一把火烧了它。 没人知道爱情是从哪一刻开始腐坏的，就像不知道冰箱里摆着的剩菜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第 28 章 林昱抬头看着她的窗口,程肯没有说话,只在窗口低头看着他。 三楼距离林昱站的地方有大约十几米直线距离，黑暗中彼此压根都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程肯却觉得他俩在对视着,像在冰冻万尺的湖面，两两相望,没有东西相隔，却寒冷、沉默而又遥远,天地茫茫,相对无言。 又这么大概过了几十秒——或者几分钟,程肯没有太大的概念，她终于关上了窗,连口气都没叹。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窗，有些茫然。 刚分手的时候，林昱也在她家楼下等过她,别说现在这么一点小雨了，那时正是夏季又赶上台风登陆,整个城市都放了假，狂风连带着暴雨刮得稀里哗啦,积水太多交通一度瘫痪，程肯家的小区门口地势又低、排水又差,积的水都快到认的腰了,程肯在家里守着自己的存粮不敢出门,林昱就在这种情况下到了她家楼下——程肯不肯让他进单幢楼的走道里,林昱就在劈头盖脸的雨中跟她喊话。 那时候程肯对于他这种出了轨还要来演琼瑶剧的恶心程度加倍了不少，把窗户、门都塞得紧紧的，窝在被子里睡觉。二楼的住户看不下去了，开了楼门让林昱进来，林昱到了程肯门口，就过个几分钟敲敲她的门，过个几分钟敲敲她的门。 单元楼对面住着一对老夫妻，探头探脑地伸出来看，问林昱：“跟女朋友吵架啦？” 林昱苦笑着回答说是。 “哎哟现在的小姑娘哪能噶作的啦”老太太看着林昱全身湿透了，依旧不埋不怨一下又一下地道歉求开门，顿时同情了他起来，“你要不要进来歇一下的啦？你也太宠你女朋友咧，都淋成这样了，身体要吃不消的，为啥么是一点都不懂事的拉” 林昱拒绝了，继续在门口敲门，念叨道歉，等。 这段故事是后来老夫妻以一种教育人的口吻告诉程肯的：“小伙子长得也不错，脾气又那么好，你还不抓牢了，被别人撬走了，有得你哭的。” 抓不牢了，已经被撬过了，哭也哭过了。程肯那时候在心里想。 那时候林昱在外面等的时候程肯在房间里看着时间数，等到外面没有声音了，程肯再悄悄地从猫眼里往外面望，林昱已经不在了。 四十九分钟。 程肯还记得那个数字和心情，她那时候甚至觉得时间太短，希望林昱更加痛苦难堪，方能缓解她心中的怨怼与愤怒。 程肯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大抵那时候还有一丝不甘心和希望在，希望林昱继续等，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以此来告诉自己爱还在，没有走，以此来支撑她一直以来缺少被爱的步伐。 她此刻茫然着，好似认清了自己和过去，认清了情感的落脚点；却又好似她曾依傍过的情感都被粉碎，如失手掉在地上的玻璃花瓶，飞溅的碎片划破了她的脸。 这时候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程肯掏出手机一看，是谢易铭发过来的几张照片，后面有段语音说道：“这家蛋糕店是我朋友新开的，奶油都是纯鲜奶做的，又健康又好吃，我尝过了味道不错，跟他们说了给你也送个过去，你挑挑看要哪款的。” 谢易铭的语气欢快，轻松而自然，程肯一张张点开图片的原图，上面是一个个蛋糕的样子，有一张玻璃镜子里的反光能够看出来是谢易铭一个个亲手实拍的。 蛋糕的颜色鲜艳、好看、引人食欲，听得程肯的心从茫然中落到了实处，落到了人声鼎沸的生活中来，落到了食物对于人类本能的诱惑中来，她开始觉得肚子空空的饿——都已经七点了，她还没吃晚饭，饿才是正常的。 程肯还没有回，谢易铭就又发了一段语音：“不要担心，这种蛋糕很健康的，还有特别准备的低脂低糖的那种。” ——看来谢易铭是怕程肯觉得吃了会长胖。 过了两分钟，大概是看到一直没有回，谢易铭又发来一段话道：“当然你也不胖的，可瘦了，稍微再吃胖一点点正好。” ——谢易铭又怕自己说低脂的让程肯觉得自己认为她胖。 程肯看着谢易铭的话觉得特别有意思，问了一句：“看上去很好吃，多少钱？” 谢易铭回：“^-^我朋友开业免费试吃哦，亲。” 程肯回想起谢易铭那张脸，跟现在“亲”这个词有着略强的反差，程肯笑了一下，回道：“你的语气好像做淘宝的哦。” 谢易铭抬头问旁边的店长井喜喜，有些茫然：“这算是表扬吗？” 井喜喜是井家她这一代的幺女，上面有十二个堂哥——井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看着那些整天上蹿下跳的孙子们头疼得要死，盼了许久才盼到了小儿子的女儿，喜欢得不得了，觉得是大好喜事，那时候正好井家老爷子军衔又升了一级、出生那天又是第11届北京亚运会开幕，加上给井家添了幺女，本来要给她起名井囍囍，但是这个名字有些招摇，关键在井喜喜开始练字学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写哭了，哭得都快抽过去了，后面还发烧了——井老爷子急吼吼地请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这字笔划太多反而冲了井喜喜本身的福气，于是才算把井囍囍改成了井喜喜。 井喜喜这么一路被宠着长大，读上也没花过什么心思，大学被送去国外读了镀了金回来，也没用——她压根就搞不懂井家企业里的那些事情。刚毕业前两年浪了几年，后面想做甜蛋糕生意了，井家全家都很支持，她就自己开了店。她家店的原材料和人工费算下来比外面的蛋糕贵了好几倍，所以基本上销路都是熟人。 谢易铭算是跟井喜喜排位第九的堂哥井亦舟比较熟，回国后井亦舟遍跟谢易铭提了提，让他去照顾一下自己妹妹的生意：“小十二有点想做的事儿不容易，成天闲晃家里的老人们都挂着，巴不得有点什么事情拴住她。我们明里暗里公司定些蛋糕起不了激励作用，你是外人，你有空支持一下，也鼓励鼓励她。” 谢易铭应了，这两天去办理签证续签资料的时候就顺便拐去了井喜喜的店。 井喜喜虽然认识谢易铭，但是跟他算不上熟，谢易铭定了一大个蛋糕送回家，井喜喜又特意给了他几个小块的让他尝给点意见——虽然她是玩咖，但这家店是她有史以来最认真也是最想做好的一件事，所以她花了很多心思去研究食材、配方等等。 谢易铭接过一块，一尝就惊艳了——蛋糕味道比外面的好太多了，奶油不甜不腻，醇厚而又带着牛奶的清香，蓝莓果酱里面蓝莓果粒承托着蛋糕上微有些苦的黑巧，整个味道恰到好处——谢易铭又尝了几口其他味道的，都非常不错。 谢易铭平时不爱说话，但夸人也绝不吝啬，且谢易铭自身有种不爱说恭维话营造出来的权威感，让井喜喜高兴得要命，跟他噼里啪啦介绍了很多自己蛋糕的食材、做法、理念，说之后想在女白领中间推广，女孩子本来就喜欢吃甜食，但现在的蛋糕很多加的膨松剂、奶油等等不健康，容易发胖，她就要努力克服这一点以获得自己店的竞争优势……井喜喜说起来滔滔不绝，谢易铭听着觉得不错，听上去特别适合程肯，于是说便想定一个给她，只是又担心程肯不要——程肯工资不高，还要给家里寄钱，之前请她吃个饭都说要下次请回来，送个蛋糕谢易铭又怕她会有什么负担感。 于是井喜喜便道：“就说我店里面推广呗谢哥你跟我哥是兄弟，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送了就是了嘛” 谢易铭想了想：“不用，我钱还是给你，就说是你送的吧。” 然后就成了井喜喜指导谢易铭怎么坑蒙拐骗地跟程肯说是店里送的话了。只是没想到谢易铭老老实实地把井喜喜顺口说出来的“亲”一起打上了，谢易铭在国外的时间居多，这个已经流行了两三年的词他并不是特别熟，听了程肯说的话，有些不是很理解，抬头看着井喜喜：“淘宝体？” “是表扬你，亲切，时尚。”井喜喜斩钉截铁地说道，“绝对是。” 程肯又跟谢易铭聊了几句，选了个蛋糕，道了谢，方才结束了对话。 说起来此刻时间其实才过去了几分钟，只是程肯感觉自己已经从回忆的陷阱里走了出来，脚踩着地上的石头，踏实而又安心。 程肯又到窗口看了一眼，那个人影还在。 只是这次，她不想再来什么计时了，程肯心平气和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虽然已经删除但是又熟悉的号码：“喂。”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电话那头的林昱声音有些颤，也不知道是因为淋了雨冷还是怎么样：“程肯？” 程肯语气无波无澜：“回去吧。” 林昱语气中带着一些惊喜，却又有一丝不安：“我没想打扰到你的。只是今天项目上有事经过这边，突然想起来，就想来看看。”顿了顿，林昱没有听到程肯对此的一丝评价，林昱透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这是分手后，程肯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 第 29 章 分手后不主动联系对方,是程肯所争的一口傲气。 而此刻，程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无所谓了。 “以后也别来了。”程肯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而坚定地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也不可能会复合了。” 那边沉默了片刻后，林昱的声音方才幽幽的传过来,却没有争辩,只是唤他的名字：“程肯。” “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不可能会再复合了——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潜意识里，也并不想复合的。”程肯缓缓的、慢慢的，如同窗外淅淅沥沥缓慢而又绵长的雨,“你打电话给我也好、来找我也好，大部分时候都是像没有分手那样子——我们在一起四年了,那样子也曾给过你温暖、安稳、幸福,你想要那样的状态，但你并不会说，我们再在一起吧，我们再去构建一个未来吧,没有的。要面对未来,要跨过现实生活的柴米油盐,要面对你的父母我的家庭,我们都不愿意去想，就算没有那件事情，我们也故意回避了这些。” “你不想逃离过去的状态，却又不愿意去想未来的我们。”程肯自己讲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和林昱之间的问题，或许她也早已意识到了，只是为了维持这份感情，她回避了。“我们之间的爱，像香水一样，度过了前调后调终调，挥发得太快了，已经荡然无存了。然而鼻子还保留着那份香气还没有走的幻觉。” “你不爱我了。”程肯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心痛欲绝和声嘶力竭，“而我现在，也一样了。” “不，我还爱你……”林昱的声音带着哽咽，程肯很少见他这种语气，哪怕是分手的时候，林昱也没有这样的哭腔——不过他们分手也分得激烈，吵架吵得天翻地覆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林昱也没有合适的时机哭，“是的，我曾经以为那种香气不在了，我闻不到了，可是我可能只是一时感冒了呢？我明明能够感受到的，我不能没有你，我那么爱你……你怎么会觉得我没有想过和你的未来，我连我们小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我还要送他们去美国读，你语文好你教他们中文、汉字、写作，我可以教他们数学……你怎么能说我不爱你了呢？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程肯听着电话那头林昱的哭声，发现自己的愤恨都如同清晨的烟一样逐渐消散。 与君识于微时，终究不能白首。 与君识于微时，纵然被伤害、被背叛，最终，在千帆过尽后，也可以体谅和原谅——我理解你，也承认你同样的痛苦，只是我也不会再作茧自缚了。 程肯看着窗外，那个高大的男人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抱着膝盖，蹲在路灯旁边哭着，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她拿起两把伞，下了楼。 程肯淌过小水洼，撑着自己的伞，缓慢地走到了林昱旁边，把伞递给他：“回去吧。” 林昱抬头看她，脸上全都湿透了，分不清雨水还是泪。 “你不要我了。”林昱道。 程肯没有像之前一样针锋相对，敏感又不屑地回应他。 程肯道：“你还记得酒吧我们俩碰到的那次吗？” 林昱有些迷茫的“啊”了一声。 程肯笑了笑：“你看看，你就记得我们那些不好的事情了。你说你爱我，可是，你连那天是我的生日你都忘了。” 林昱张了张嘴：“那天我……” “林昱，你真的已经不爱我了。”程肯把伞交到他手里，“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早，比你跟……”程肯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肖晴的名字，“更早。” “不是的……”林昱想为自己辩解，他那天本来是记得的，在程肯过生日前一个月开始他就寝食难安，想着要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又想着她肯定不会收，又想着程肯看到了反而会变本加厉地嘲讽自己，他心里就难受——到了她生日那天，他打了她的电话，没打通，被拉进黑名单了——于是他就跑去喝酒，正好碰到程肯。那时候他复杂的心情在碰到程肯后更加难以抑制，说话也就只剩下了攻击性强的那一面。 只是当林昱看到程肯的眼睛的时候，他有些绝望的发现，他可能说不说，都没什么区别了。 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北极星，只是看着他的时候已经无悲无喜，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了。 程肯说的至少一半是对的。 至少，她不爱自己了，是对的。 *** 程肯跟着肖晴的专题进展不是很顺利。 专题肖晴做了主，但平时官微里面还需要一些热点的新闻和一些宣传稿，说起来程肯在《风·人物》里还属于资历不太高的，所以这些文大多还是压在了她的身上。 程肯这天在赶一篇给一个偶像男团的宣传软文，其实她人都没咋见到，小鲜肉们日程安排得紧张，就留给傅玘两个小时拍了拍照片。对方经纪人对于这篇宣传文也不是很在意，甩给她几篇公关文，语气里不甚在意：“你就照着这些写写吧，其实主要就是拍几张好看的图给粉丝舔舔屏而已。采访的问题么，你看着写吧。” 程肯最讨厌写这种东西了，这感觉跟上学的时候写入党申请似的，她没有什么想法，还要写满多少多少字。 所以程肯到了下班时间还没走，而肖晴拎着自己最新款的包包，款款路过，一撸自己的头发，冲程肯高高在上地笑道：“程肯啊，人我都基本提前联系过了，联系方式我也发你邮箱了。你提前写一下采访大纲给我看下。虽然这些人都跟我关系不错，但是要求都挺高的，我先替你把把关。” 程肯点了点头。 肖晴又低头看了看表：“我可能就明天上午有点时间。你在我上班前发我邮箱吧。” 程肯回头看了她一眼。 肖晴笑了：“怎么了？” 程肯点点头：“好。” 不就加班么，肖晴的这点小伎俩不痛不痒，只让程肯觉得幼稚。她吃了碗泡面，然后继续战斗。 只是肖晴这一把关就是不断地被打回，重写。 而在程肯重写了第八遍之后，肖晴还是皱着眉看着文档，道：“嗯……我觉得可能还是缺了点什么。你再改改吧。” 程肯深吸一口气，把文档删了，又重来。 说起来肖晴都已经打好招呼的三个时尚界的专题人物，每次程肯打电话跟他们秘预约，都会被回应“抱歉，这两天没有时间”，而蒋海则是看着一天到晚在办公室的程肯很不爽：“年轻人，工作要积极，天天窝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 偏偏肖晴还能想出各种手段让程肯在办公室加班。一会儿让她查点资料，一会儿让她去档案室找之前的报导，档案室不准带手机进去，又积着灰，进去还要打申请，所以一般人都不会去。程肯被肖晴整得有些心累，但是正好去了档案室，就顺便翻了翻星艺公司二十五年前股权大变更前后的新闻，倒真被她翻到了一些：星艺的创立人其实不是现任掌权人于申明的父亲，而是一个叫郭历程的，股权占比30%，于申明父亲是他最信任的助手，担任他的秘，股份占比12%，自然人股东的股权上面仅次于郭历程。但郭历程因为谋杀妻子锒铛入狱后，股份本应由年幼的儿子继承，但年幼的儿子却遭遇了绑架失踪了。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和几个股东退出股份收回投资，当年都是于申明父亲打着“星艺不能倒”的旗号把股份全都收购了回来，直至持有25%，成为第一大股东，并出任了董事长。 当年的报纸歌功颂德地报道了于申明父亲的事迹，并发表了于申明父亲的郑重声明，说是会为了郭历程年幼的儿子守好这个公司，在其他股东的一致同意下，代管股份，直到郭历程儿子被找到的那一天。 二十五年前还是改革开放初期，这篇报道虽然占据了不小篇幅，但在多年后被尘封和遗忘。程肯皱了皱眉，她翻了翻笔记本上的工商登记站确认了一下——目前这家星艺公司的股份是于申明占比42%，剩下零零星星的股东占比都不超过10%。 怎么感觉都对不上？程肯又翻了翻，发现了一个问题：目前这个星艺的成立时间是在二十五年前那次股权大变更的两年后才成立的。 程肯又回去翻了一下报纸，一下子了然：这家星艺全称和之前那家公司并不一样，之前叫星艺有限责任公司，现在叫星艺娱乐有限责任公司，应该是股权变更后的两年后重新注册了一家，并在之前由旧的星艺持股百分之百，直到后面旧星艺一步步转让出了股权，旧星艺在五年前，就因为资不抵债而破产注销了。 将公司资产转移到子公司有无数的方法，在之前手工记账的时代资产转移更是容易，想来是通过日复一日的慢慢转移财产，郭历程的股权在这一步步蚕食中，变得一钱不值。 程肯的思路稍微明朗了一些，却又有些疑惑：张超既然放出风声来，说明他也是知道的，这个在业内已经不是秘密了吗？那贝恩的陆极北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贝恩跟星艺一样，是老牌子，不过贝恩一直是陆家百分百控股掌权的，算是家族企业，陆极北为什么要在星艺里面插一脚？陆家是否参与了二十五年前的变故，又如何在二十五年后如今的局面里掺和？ 程肯带着一肚子疑惑走出了档案室，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档案室的大爷过来落锁，扫了她一眼：“小姑娘，看完了啊？” 程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我这边还有点东西没看完，不过怕耽搁您下班……我下次再过来可以吗？我就不打申请了，领导签字麻烦。” “行啊。”大爷点了点头。 第 30 章 拿回自己的手机，程肯才发现十几个电话，都是来自程鸿的。她眉头一跳——程鸿今天的火车过来，她把这件糟心事给忘了。 虽然已经对自己这个弟弟讨厌到了极致，但是人都来了，她也不能扔下他不管。程肯给程鸿打了个电话：“喂” “啊，姐你等一下”程肯听见背景是游戏嘈杂的声音，时不时有句“窝草”“这人傻|逼吗”的话语蹦出来，程肯一阵头痛：“程鸿你怎么刚到就去吧了？” “哎哟我的姐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我怎么办？我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吧来上了呗。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你到火车站门口等我，我马上过去。” 这个点打车又贵又堵，程肯坐地铁过去，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程鸿在火车站门口东张西望，见了程肯，嬉皮笑脸地冲她笑：“哎，姐” 程肯走了过去，程鸿领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姐，我饿死了，你请我吃什么好吃的？”程肯没有说话，接过他的背包，让他自己拖着箱子，“你想吃什么？” 程鸿乐呵呵地跟上：“姐，你请我吃点贵的呗。我饿死了，想吃点好的。” 程肯叹了口气，带他去了家不算特别贵的自助，道：“吃吧，管饱。” 程鸿虽然一直在农村，但是嘴被于燕养得极其挑剔，这不吃那不吃的，还嘀咕：“我还指望吃顿大餐呢，喝点红酒吃点牛排啥的，结果就带我来这里……” 程肯敲了敲桌子，揉了揉脑袋：“程鸿，你再嘀咕一句老子就辞了工作跑到你们找不到地方这辈子不管你了。” “好了我错了姐，别生气了，我这次是真心想好好工作的。”程鸿低头吃着意面，道，“姐，你是不知道工地上有多辛苦……整个工地上都是灰，厕所从来都是乱哄哄臭熏熏的，他们还叫那种小姐，年纪很大的那种，就在路边的棚子里就做了。不光是苦，老杜，跟我住一个房间的，之前晚上值班倒混凝土，没注意一头就栽里面了，人也没出来。我真的怕，姐，我没跟我妈讲，但我真的害怕，我不想再回工地上了，姐，我今天看到这边，觉得这边真好，我会好好工作的……” 程肯呼出一口气，看着低头吃饭的程鸿。 程鸿头发软踏踏地贴着头皮，程肯想，他终究还是个少年的样子，跟他同龄的，大部分还在学校里乖乖读，每天面对的是晨跑、被老师点名、考试的忧愁，跟同学们说说笑笑，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 程肯嫉妒他，却也觉得他有点可怜。 这是她从小备受宠爱的弟弟，他从小受到的优待，也养成了他无所事事、好吃懒做、自私自利的性格，读没有努力过，工作怕苦，没见过多少市面，一直在老家那一块作威作福。 这些让程肯嫉妒的一切，程鸿所接收的爱，最终却毁了他，成就了她。如果没有这么强烈的落差，可能她没有那么努力地去读，没有那么奋不顾身地要逃离自己的原生家庭，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留在这个城市，想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 程肯终究还是没有把程鸿带到自己的出租屋里，那个屋子太小，而且离程鸿工厂也远得很，程肯在那家制造厂旁边找了一家小旅店，谈了个合约价，给程鸿租了一个星期的宾馆，然后让程鸿自己去找房子，让他明天记得去面试。 程鸿瞪大了眼睛：“我妈说那个谢家的少爷都打好招呼了，还要面试么？” 程肯叹了口气：“流程总归要走的。你过去了，好好学，你跟他也不沾亲不沾故的，你自己学点本事，妈还指望你早点成亲娶媳妇呢。” “哎，姐，这两天你给我点钱呗，吃吃喝喝要用的。” 程肯知道程鸿留不住钱，把宾馆钱给他交了，又给他留了五千：“等你找了房子，把房租和押金付了。之后的你自己拿到工资付。” 程鸿有些不是很满意地拿着五千块，搓了搓：“才这么点啊……” 程肯把背包甩程鸿身上：“你懂事点吧。” 安顿好程鸿，程肯回到家已经身心俱疲，一看，谢易铭发来了消息：“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正好有点事情经过那边，给你带蛋糕过去吃。” 程肯先回了个笑脸，道：“等一下下，我看看肖小姐明天怎么安排我。” 谢易铭发了个“嗯[笑脸]”。 看着肖晴在群里问她联络几个时尚界的大佬联络得如何了，程肯老老实实地答道：“秘说这两天没空，要另外预约。”肖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给了程肯一个地址和联系方式，“我跟他说好了，你明天下午一点过去吧。” 傅玘也在群里，看到消息，在小窗私聊她：“非要你联络那么多次后才出面，为了显摆自己人缘好？” 程肯无奈地回了个摊手的表情。 程肯转手把截图转发给了谢易铭：“明天下午不在公司，要去这里采访一个大佬。” 谢易铭回道：“正好，我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你要不直接来店里吧？我给你地址。” 程肯看了一下地址，确实不远，走路十分钟都不到，于是回道：“好呀。” 程肯想了想，又道：“哦对了，程鸿的事情，谢谢你了，他今天过来了，准备明天去面试了。” “不客气。[害羞脸]” 谢易铭是什么适合学会用害羞的表情的？程肯被一吓，谢易铭又继续道，“早点睡，晚安。” ***** 第二天去的地方离程肯的公司有点距离，为了避免迟到，程肯10点半就从公司出发了，路上在便利店买了袋面包啃了就算是吃过中饭了。 到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半，程肯跟前台打了声招呼，前台“哦”了一声，翻了翻行程表，笑着点了点头：“程小姐对吗？麻烦您先等等。”然后就让她在沙发上候着。到了下午一点半，前台又打了个电话，轻声说了几句后，就笑道：“抱歉，廖先生临时有点事，现在需要出去一趟，要不您先回去？” 程肯是不敢回去的，一想到肖晴可能弄出的幺蛾子程肯就由衷地感到害怕和发毛。以程肯对肖晴的了解，肖晴既然能够这么轻松地预约上这些人，还随手一个电话就能定好时间，势必是跟他们有关系的；而如果程肯走了，肖晴那边十有□□会说：“廖先生回来了，见你没在，大发脾气，我好不容易预约好的人，你能不能好好珍惜机会，不要给我们杂志社拖后腿？” 程肯发着呆想着这个场景，倒吸一口冷气。于是她对着前台笑了笑，道：“我还是等着吧。”然后掏出电脑，做其他事情。 这么一等，果然是遥遥无期，直到下午六点，前台跟委婉地表示自己也要下班了，程肯方才收起电脑，看着窗外下班高峰的车水马龙。 她叹了口气。 说好的预约好呢？ 肖晴总是要搞事情，这让她很无奈。 程肯想：好好一个女孩子，沾上了男人，就变得又蠢又极端又恶毒，真是可惜。 程肯没有忘记跟谢易铭的约定，收拾好东西，走出电梯就给谢易铭打了个电话：“喂？谢先生。” “……”谢先生这个称呼好难听，谢易铭咳了咳，温和道，“下班了？” “嗯，”程肯把电脑换了在拿手机的手臂里拎着，腾出一只手来找交通卡，“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在正大广场，要过去接你吗？” “不用不用，我过去就一站路，你等我一下哈。” 在闹市区一旁的高楼某层，能够俯瞰黄浦江的地方，程肯找到了靠着窗坐着的谢易铭。谢易铭今日穿着黑色的t恤衫，黑色的休闲裤，干净得像一个少年。谢易铭冲程肯一笑，程肯心中咯噔一下，不觉脸上一热，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种无形之中被撩了一把的感觉。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咖啡店，他家的巧克力很好喝。”朋友虽然也是谢易铭的朋友，但店也是谢易宛那边推荐的，谢易铭回想起问谢易宛地方的时候，谢易宛对于谢易铭问自己哪儿适合带小姑娘吃蛋糕的地方露出一种“我懂的”痴汉的微笑脸：“哦，是之前那个小姑娘吗？带她吃日料的那个？” 谢易铭面对谢易宛莫名其妙的表情皱了皱眉：“确实是的，但你能不能用这种表情看着我，瘆得慌。哦最好离正旦大厦近一点……” 谢易宛的微笑幅度越发大了，有种憋着没笑出声的感觉：“没有啊，我没有笑，哪有。哦那里我知道有个不远的咖啡厅不错，小千家开的，风景好，好喝又安静。地址发你微信？”那地方最适合谈恋爱了嘻嘻嘻。 谢易铭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地址，又问道：“能预约靠窗的吗？” “当然呀，小千开的嘛，你打个电话给他说一声就行了。” 谢易铭哦了一声，出了谢易宛的房间打了电话。谢易铭提前跟张小千打了招呼，又跟井喜喜说了一声，让她提前派人把蛋糕送过来，放在了冰柜里，程肯来了后，小千方才屁颠屁颠地拿了过来，眉目间皆是八卦的眼神打量着程肯：“哎哟美女，你好，我是张小千，这家店就我开的，怎么样？要喝什么啊美女？” 张小千围着围裙，一笑一个酒窝，发梢亮闪闪的，看上去倒是个非常阳光的男生，程肯冲他笑了笑，谢易铭皱了皱眉地看着张小千：“小千别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张小千吐了吐舌头，冲程肯摇了摇头：“小时候我放假的时候易铭哥以前指导过我小提琴，你是不知道，别人都盼望放假，我那时候一想到要放假了就在学校里嚎啕大哭，怕死我了……” 程肯只是笑，谢易铭眉头越发皱得紧了，唤了一声：“张小千。” 张小千一直都是个不做正事的痞子样子，对于谢易铭的叫唤怕得也有限，他冲程肯眨了眨眼睛又看了谢易铭一眼：“开店三年了，这是易铭哥第一次来照顾我生意呀。还嫌弃我做的蛋糕不好吃，把喜喜那二货丫头的蛋糕一起带过来了，啧啧。这位美丽的小姐，要不要尝尝我们店新出的雪顶抹茶，抹茶都是日本进口的，配上奶油，可受小姑娘欢迎了，你看看……” “张，小，千。”谢易铭一字一顿，“听说你这家店亏了三年了，你哥很想让你关门的。” 第 31 章 “我错了我错了,”张小千冲程肯眨了眨眼，“小姐没事常来啊，我给你打一折，免费续杯哦。” 张小千好不容易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谢易铭眉头方才缓了缓,“聒噪。” 程肯笑了笑：“挺可爱的。” 谢易铭瞥了远去的人影一眼：“这有什么可爱的，油腔滑调。今天采访怎么样？” 程肯耸了耸肩：“没见到人。” 谢易铭眉头一挑：“什么情况？” 程肯把昨天肖晴说预约好了但今天等了半天还是被放鸽子的事情简洁地跟谢易铭说了一下，谢易铭没怎么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问道：“那你咋办？” 程肯歪了歪脑袋：“还能怎么办？再约呗,还好我中间改了篇稿子，回去倒不用加班了嘿嘿。” 谢易铭看着程肯脸上没心没肺的笑，仿佛一点郁闷都没有，蛋糕上来后，程肯立马高兴地盯着上面的芒果和草莓：“哇哦好大只” 那种明亮而闪耀的眼神,好像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程肯还有闲心跟他聊八卦：“哈哈,你知道吗,我之前去采访听到一个偶像歌手的现场，好像出了点问题没有放录音，那个车祸得简直了，当场有个拿着牌子的粉丝,一开始举着牌子的,后面生气了把牌子砸了,也是耿直,不过旁边的迷妹不干了，在那里质问她‘哥哥不就唱砸了你就这样你算什么粉丝’哈哈哈哈哈然后两个大吵了一架，还惊动了保安，我在旁边看着他们手舞足蹈张牙舞爪地打架，笑死了。不过放出来的时候都改了，他还买了个最佳新人歌手奖，他们公司也不觉得反讽……” 谢易铭看着程肯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怎么注意她在说什么。他想要看透她眼底的委屈悲伤，但看不出，不知道是她隐藏太好，还是真的心太大。 谢易铭想了想，问道：“你不觉得……委屈么？” “啊？”程肯被谢易铭突如其来的问句问得一愣，“我……不觉得啊，他不拿，我也拿不到最佳新人歌手啊。” “不是，肖晴这么欺负你，你不觉得……”谢易铭皱了皱眉，语气低了底，话拐了个弯，“明明是她的错。” “说真的，就还好啊，这都不是事儿，熬一熬就过去了。”程肯拨弄着盘子里的蛋糕，“肖晴嘛，就喜欢这些小手段的，我这边呢，感觉就像穿着湿衣服，黏答答的不好受，但也无关痛痒，不怎么疼的。” 但是会冷，会感冒啊，谢易铭心里想。 “而且我今天还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吃了那么好吃的蛋糕。这一路亮了灯，你看到了吗？雪花样子的蓝白色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程肯指了指窗外，“我很喜欢这种亮闪闪的东西，我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想象着这一路灯都是为我亮的，你看，我喜欢蓝色、喜欢雪花、喜欢这种灯，这也是老天给我安排的一处特别好的风景呀，我在路上的时候，就想着沿着这条路就能找到好吃的和你，就特别兴奋和高兴。” 谢易铭想，我也是，特别兴奋和高兴。只是此刻，他觉得特别心疼，心疼到说不出话来。 “肯肯。”谢易铭轻声叫她，“你以后想做什么，十年后，二十年后的那种？” “啊？”程肯愣了一下，眯了眯眼睛，笑了笑，“让我想想……我以后想做的事情，可能别人听起来会比较可笑一点。你答应不会笑我我就跟你讲。” 谢易铭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吧，我不会笑你的。” “我想成为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程肯说了这句话，又觉得有些心虚地拨弄了一下蛋糕，“可能听起来有些可笑，而且我现在也跟之前想象的自己不一样。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努力地读、拿奖学金，去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一切事情，想着毕业两三年后，可以成为一个如鱼得水风生水起拿过新闻奖的记者……可是并没有做到。”程肯呼了一口气，“那时候做的梦，总觉得三十岁是个关卡，到了三十岁，我应该已经完成了奋斗的过程，名利双收，现在想想还是太天真了。不过，我还是想成为我那时候想成为的人。”程肯抬起头，冲谢易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快，也可能永远都到不了，但目前来说，我还没打算放弃这个目标。” 谢易铭看着眼前的人，本来想开口说些安慰和鼓励的话，但却觉得语言太贫乏太苍白，表达不出什么意思来——大抵程肯也是不需要鼓励的，虽然她走得跌跌撞撞、艰难不易，但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还在很坚定地走着。 谢易铭心想，自己比起她来，是个实在太幸运的人。从小发现有了小提琴天赋，一刻未缓地投入到了练习和成长中，一步一步，从没有错路和弯路，走得踏实、稳妥，未来对他来说平和而淡然，是他理所应当得到的荣誉、掌声、地位、名利，这种光芒万丈，一方面是他努力获取的，另一方面也是他的幸运。 有人在高楼，有人一身锈。 谢易铭之前对于很多人的羡慕是平静而略带不屑的，因为大多数人谈不上有没有天赋，不管在哪行行业，他们都缺乏毅力和坚忍，喜欢安逸、喜欢回避，并没尽全力去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每次只会羡慕功成名就的自己，却从来看不到自己身后付出的那些光阴和努力。 只是这世上还有一直都很努力、很乐观、不抱怨的人，徒手攀着荆棘遍布、嶙峋的石岩，满手割伤和鲜血，却可能一辈子也到达不了别人起步的地方。 “会成为的。”不光是因为她的努力，谢易铭想着，语气笃定，“你肯定会成为很有影响力的人。”还因为她的乐观、坚毅、勇敢，因为不曾放弃的信念，因为有这样的天赋。 还因为有自己。 程肯笑了：“承你吉言了。” 离别的时候又下起了雨，谢易铭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打开了伞。 “手腕不舒服吗？” “没事，”谢易铭又习惯性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小提琴练久了，这里偶尔会觉得比较酸疼，也算职业病了。” 程肯看了看，“哦”了一声。 谢易铭送程肯去地铁站，两人撑着伞在雨里慢慢走，路灯和蓝色雪花的灯照耀着丝丝透明的雨丝，街景又美了一层。 街旁的小店放着民谣，程肯心情不错，跟着轻声哼。谢易铭听民谣的时间很少，此刻只觉得很好听，空中的雨丝带着棉花糖一样的甜味，清爽、甜蜜，飘散在夜空里。 真好。谢易铭只觉得这段路太短，如果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他想，他希望程肯好好的，收获美满的幸福，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看她想看的风景、买她想买的东西、吃她想吃的食物。 他希望程肯的眉间永远都是幸福的光芒，像是在街上看到她喜欢的亮灯的大街一样。 谢易铭扭头看着程肯，程肯转过头来，冲他甜甜地笑。四周的风景都衬得她像一幅画，勾勒出她的眉眼，温暖得像春天的桃花。 谢易铭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下下鲜活地跳动着，程肯的五官长得真好，让他感觉看不够。 想一直看下去。 *** 第二日程肯前往公司，对于没采访到廖克然的事情，肖晴只淡淡笑了笑，一脸不放在心上的宽宏大量的样子：“那你就再预约一次呗。我电话给你。” 肖晴说完后就直接把廖克然的手机号给了程肯，肖晴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让程肯有些心惊胆战。 上午，肖晴又开了个专题会，“时尚与艺术”，蒋海在会议室后面眯着眼睛很满意、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拍手说一句：“好” 中午吃过饭，程肯得了空，就想起又要跟廖克然预约的事情。程肯想了想，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询问廖克然下午两点是否有会客，是否在办公室，得到没有会客、在办公室的答复后，程肯方才给廖克然打电话过去——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电话就坏了事情。 廖克然接了电话，程肯刚自我介绍完后，廖克然就挂了电话，程肯吓了一跳，以为是线路问题，赶紧又重新打过去，只是两次电话都被按掉了，程肯以为他是有事情，立即发了封道歉的短信说明了自己打电话的来意，但廖克然没有回。 直到下午四点半，蒋海黑着一张脸，走到程肯的办公桌面前，敲了敲：“程肯，你过来。” 蒋海在办公室揉了揉自己亮得发光的前额，说话的声音异常的冷淡而平静：“廖克然给总部打电话了。他说下午二点是他的休息时间，他睡眠少，只有这么个点才睡得着，偏偏被我们的记者扰了清梦，拒绝接受我们的采访。而且以后也不会接受《风》集团的采访。” 程肯心中咯噔了一声，虽然有些来的心慌和不知所措。 自己做错了吗？ 是的，或许自己先发个短信过去会更好；或许应该跟前台预约；或许应该提前再多了解一些…… 是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工作并没有做到位。 程肯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被灌了冰，寒冷彻骨。 虽然这件事没有人告诉她，蒋海没有，肖晴没有，前台也没有，但她确实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虽然这个不到位的程度微乎其微，但事情一旦发生，就是她的责任。 第 32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谢谢大家，这次演出呢我也是受到了导演的很多指点,感觉自己进步了很多。”顾颜环顾了一圈,摆出了标准的微笑脸,而导演杨辉也笑了笑搂着她的腰，接过话筒道，“这次颜颜的演技非常到位，那一场哭戏感染性非常强，我们片场的很多小姑娘都忍不住在一边落泪。”…… 噼里啪啦一阵闪光灯闪过，快产快消、捞一把就跑的小成本青春校园电影《致我最爱的你》的发布会弥漫着一如既往的套路,一再强调剧情多么多么的不同以往、多么多么的精彩，演员的演技——甭管之前有的没的——全都超常发挥演技惊人,在此之外还有深度、有高度、发人深省,无一不是让自己回忆起了不一样的青春过往——程肯是不知道哪些人的青春能有那么闲然自得困于情爱而不是家长和作业的。 程肯在心里吐着槽，嘴上打着哈欠,现场热热闹闹人声鼎沸,但她实在困到极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昨晚主编蒋海在微信群里一大早就让行政秘通知各编辑和记者回公司开早会，程肯还以为《风·人物》得到了什么一手的爆炸新闻大家要加班出点爆炸新闻呢，挤着11号线换乘2号线的早高峰到了杂志社,当她急匆匆叼着面包片进了会议室,就看到蒋海挺着个啤酒肚，撸了一把自己前额发留长以遮住地中海油腻腻的发丝儿,手指冲她一指：“程肯没见过你这么自由散漫的人去,后面站着去迟到我就不说了,你为什么还要叼着面包进会议室？公司是你家吗？” 几个同事都颇为同情地回头看着程肯。 程肯默默地把面包片拿下来，沮丧地挠了挠头发。她昨晚赶了封邮件睡得晚了些，今天早上三个闹钟终究没有拯救她在被窝里深陷的身躯，换乘的时候还挤不上地铁，硬生生拖晚了五分钟。不过蒋海最后一句话让程肯回忆起上周自己睡过头跟蒋海匆匆忙忙道歉时蒋海的和颜悦色：“哎，没事没事，大家要把编辑部当自己的家嘛，也知道你昨晚加班辛苦了，是不是还没吃早饭？来来来，吃块凤梨酥。”然后掏了一块包装精美的凤梨酥给程肯，然后又捧着老瓷杯装的茶水，哼着歌乐悠悠地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傅玘在蒋海背后默默冲程肯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摸脖子”的姿势，而程肯靠着墙低着头，被蒋海训得狗血淋头，什么没有时间观念、工作态度不好等等，程肯头点得鸡啄米，活像一个小学生。 等蒋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放他们走了之后，程肯摸了摸鼻子，扭头问路过的傅玘：“他这是咋了？我咋了？”就算自己迟到了，也不至于要训半个小时吧？ “啧。”傅玘一转身靠在会议桌旁，傅玘翘着兰花指捧着咖啡啜了一口，“跟你本人没关系，你来之前他正在教育瑞贝卡呢，说她穿得妖里妖气的，拜托，瑞贝卡那一身才是今年的风向标好吗哪像你，”傅玘嫌弃地上下打量了程肯一番，程肯出来得匆忙，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傅玘嫌弃到极致的糙，程肯就着他的眼神敲了他一下手肘，“废话少说，讲重点。” 傅玘嫌弃地抖了抖，慢条斯理道：“他昨晚被母老虎赶出来了啦，身上说不准钱包都没带，所以才皱巴巴窝在办公室过夜咯——”傅玘尊贵的手指一指休息室有一大块明显凹印的沙发，“不是一般的体型可睡不到这么深。”傅玘又一仰下巴，示意了一下休息室的垃圾桶，“喏，凤梨酥的盒子，这可是罗山从台湾带的，平时蒋大海可是一块一块吃的，这下饿得吃完了。” 程肯吹了句口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侦查水准，当摄影师真是亏了。” “你懂什么，什么叫敏感细致，什么叫观察入微，你这种财迷懂个屁。”傅玘弹了弹程肯拍过的肩膀处，“刚看到你这只手抓了面包，洗手没？脏死了。” 训完后程肯就跟傅玘来跑这个片子的发布会，此刻程肯模模糊糊回忆了早会的片段，正好片方讲完话，开始放电影片段，灯光暗了，程肯睡意更浓，也悄悄地闭上了眼睛。奈何发布会现场空调太足，程肯觉得有点冷，如果再有床被子就好了——程肯模模糊糊感觉已经进入飞升的境界，突然又被一旁的傅玘一个手肘恍醒：“干什么呢？快完了，准备回神了。” 四周啪啪啪的掌声响起，程肯精神意识还模模糊糊的，但动作却很跟得上，跟着周围的同行站起了身，默默地擦掉差点流出来的口水，鼓掌的节奏缓慢而合适，嘴角带着一丝神秘、欣赏、赞叹的微笑，被摄像机扫到的时候笑容定了一下，感动表现得更加深刻，眼角隐约有悬而未决的泪水，一脸十分触动的样子，大概是演得不错，电影纪录片的拍摄方还拉着她采访了两句，程肯自我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又笑着对着摄像机道：“虽然已经离开青春时光很久了，但是这部电影一下子把我拉回了那些青翠的岁月。喜欢的男孩子，会打篮球、穿白衬衫，每天上下课都会期待他的身影出现……是的，《致我最爱的你》有着贴近我的青春时光的纯粹和美好，一定要去电影院看，相信你们会不虚此行。” 等到散场，程肯跟傅玘两人拿了出方的红包分了，傅玘对着她树大拇指：“睡过去了还能编那么多，真棒。”程肯又照着片方公关发来的通稿，噼里啪啦在电脑里一阵乱敲，改了一些地方显得自家的稿子稍微有些差别，然后发给编辑，看着通稿上“小鲜肉感人至深的演技”忍不住嗤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今天现场演技最好的是我呢。” 下午三点还有场发布会要跑，程肯关了电脑，正想着去哪儿跟傅玘吃点东西，顺便趴着睡一觉的时候，手机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来自骆玉琳：“叶可杨今晚在d大调酒吧请客，我可以带一个人去——他好像知道一些星艺事件的□□，你要过来么？”程肯整个人如同一台忽明忽暗的日光灯，“嘭”的一下亮了起来。 骆玉琳是程肯正儿八经的闺蜜，此处的闺蜜不带有讽刺意义。骆玉琳当年是全校都出挑的美女，享尽鲜花、掌声、热爱与非议，她不甘心被埋没在人海茫茫之中，毕业后终是签了经纪公司，迈进了娱乐圈的大河里。只是娱乐圈美女如云，骆玉琳混到现在也是个在各种电影电视剧里打酱油的十八线。 骆玉琳的话让程肯兴奋的点就在于那个“星艺事件”。星艺之前是业内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近来却爆出各种艺人吸毒、潜规则艺人、推艺人出去陪客、随意冰封艺人等消息，还有总经理于申明挪用公款、拉皮条、行贿受贿之类的。但是消息都比较零散，且很多有时络上瞎传的，目前没有哪家媒体对于星艺公司进行一次深入、严谨、有理有据的分析，所以程肯跟主编蒋海争取了这个专题，蒋海给他的时间限制也比较短：“你一个月内挖不清楚就不要挖了。但如果挖清楚了，”蒋海当时拿着程肯的提案在桌子上轻拍了一下，额前地中海式的刘海也跟着抖了一抖，在办公室窗外透进来的夕阳的光辉下散着光芒，“你就是《风·人物》的绝对主力之一。” 不管蒋海是不是在给程肯画大饼，但是程肯知道，她这一行，没有一些有代表的报道，是不会被记住、混不出头的。她没有什么所谓的人脉、资源，在这一行举步维艰，她得靠着自己的本事先把自己的价值建立起来，只有对于别人来说，她也是有价值的，她才能建立自己的人脉圈子。 程肯噼里啪啦回复骆玉琳：“好的谢谢宝贝。” 骆玉琳发来的语音中气十足：“宝贝个蛋蛋，给老娘滚犊子，妆容服装你懂的，要有混夜场的职业道德。” 下午发布会三点才开始，程肯怕晚上的时间来不及，于是中午先把东西交给傅玘，打车回家拿了一套低胸深红色夜店装与化妆包一起放背包里，又匆匆忙忙赶到下午的发布会现场。 整个发布会现场程肯都在想着晚上能做什么，颇有些心急，偏偏发布会的几个主演姗姗来迟，等到发布会结束，已是灯火阑珊、车水马龙的下班时间。傅玘摸了摸肚子，把设备装好，感慨了一声：“实在太饿了，对了，今天是你生日对不对？走，大爷请你吃火锅啦，潮汕牛肉锅啦，鲜的不得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程肯愣了一下，嘴角扯了扯，若是傅玘不提起，她都忘了这档子事情了。 “清汤锅算什么火锅。”程肯对于傅玘这种不能吃辣却喜欢吃各种火锅的人嗤之以鼻，程肯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了，“今天就算了，火锅欠着吧。”下班高峰时间点，从这边到d酒吧怎么也要八点，再晚一点不能提前跟骆玉琳碰头不大方便——程肯便对傅玘道：“你等我一下。”然后程肯跑去厕所里，把衣服换了，扑上厚实的粉底、画了眼线眼影、贴上假睫毛、头发放下来揉了揉，再配上mac的rubywoo的口红，镜子里的姑娘一下就浓艳了起来。程肯冲镜子里眨了眨眼，满意地走出了厕所。 第 33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直到司仪上台,请大家各自入座,乐队也停了下来后，程肯方才偷偷地转了个身,发现果然谢易铭已经不在了。田雨欣拿给程肯的礼服是平日演出公用的,质量并不好，不是很透气,程肯又因为三尊大神都在，搞得特别紧张，整个人背都被汗水浸湿了，额头上也淌出了汗珠。程肯方才松了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边缘的刘海早已被浸湿。 谢易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目光也没有离开程肯。看到程肯松了口气擦汗的模样，谢易铭心里又略有不忍——光是小提琴的握琴就够累了，何况还是一个不会拉的人还要拉着不碰到琴弦的空弓。她这么骗人,心里肯定也慌得很吧？ 伴随着司仪说着婚礼的各种开场白，这段乐队的间歇期较长,程肯跟旁边的孙悦耳语了一下，赶紧溜下来,准备走人。 程肯心中暗想：婚礼的后半场是完不成了，希望田雨欣能够看在自己坚持了前半场的份上给自己二百五——她觉得大概自己才是个二百五。 程肯往酒店的厕所里走，这时候电话震动了起来,程肯看了眼来电,“于燕”,她按掉了；然后过了不到三秒，“于燕”的来电显示又亮了起来，程肯刚刚从紧张的氛围里逃了出来，心情正是暴躁的时候，接了电话，语气也没有好的：“什么事？” “肯肯啊，是妈妈。” 于燕找她没有几次有好事的，程肯的语气疏离而冷漠：“嗯，妈，什么事？” “肯肯啊，放假了怎么不回家呢？” “要加班，不回家。” “怎么老是加班？你们工资又不是很高，为什么老是加班呢？鸿鸿都回来啦。” “他回去了？”程肯皱了皱眉，“工地上这段时间不是正忙么？他刚过去上班，一般不是不给假么，他怎么请假回家了？” 这时候程肯听到旁边程鸿的声音嘀咕着：“工地上那么苦，都是灰，住的都是工棚赶工期整个晚上都在倒混凝土，觉都不让人睡不是人做的” 程鸿的工作还是程肯托了不少关系方才在一个建筑公司找到的材料员，程鸿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和文凭，材料员不需要太多技术，想去的人很多，程肯当时还送了不少钱的红包。程肯在电话这头顿时火气上涌，声音也不仅大了起来：“不是人做的？那那些同样做的都不是人了吗？别人能做你为什么不能做？” “程肯你怎么这么说你自己的弟弟？”于燕在电话那头，语气也严肃了一些，安慰了一旁的程鸿几句之后，又冲程肯轻声细语道，“肯肯啊，鸿鸿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鸿鸿是娇惯了些，毕竟他小，又没多大就没了爸爸……工地实在太苦了，上次我去看了他几趟，也是看得我想哭，工地上伙食又不好，又危险，鸿鸿整个人被磨得黑瘦黑瘦的，太造孽了……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忍心让他一辈子就这么下苦力么？鸿鸿说了，最近有个大专招生，花钱就能读，要五万，可以有个大专学历，他之后找工作也好找些……” “我没钱，我哪有那么多钱？”程肯怒气冲天，“妈，我才刚工作三年不到，工资我一半都寄回去了，我还要吃饭生活，我还有多少钱？” “这个是急事，你要不先问公司领导同事借借……” “借借借，我哪有那么多人可以借”程肯简直被气哭，“程鸿身上已经花了多少钱了？这份工作我好找吗？我求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他说不做就不做了？” 于燕在一边哭着嚎着：“那你让我怎么办那你让我怎么办你爸爸死得早，我一个人拖大你们俩容易吗好不容易借了钱供你读了大学，你呢你各人在城里头往屋头都不打个电话，有没有管过我和你弟弟的死活” 程肯整个人也从崩溃状态转为心如死灰，她语气平静：“你掐死我好了，或者我干脆去外面一头撞死，给你留点赔偿金，算是还了你这辈子给的这条命好么？” “程肯你怎么说话的养你这么大还养出个冤家来了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哦老天啊我啷个这么命苦……你不寄钱回来，我只有来你单位上找你了你怎么这么白眼狼、六亲不认” 程肯沉默了半响，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了，她整个人靠在墙上，此刻才有了放空的心思，她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谢易铭，呵呵冷笑了一声，对着电话道：“是，我白眼狼、六亲不认、自私、不孝……你说的都对。我这辈子就不该出生。”然后挂了电话。 谢易铭等到程肯挂了电话，方才走了过来，掏出一叠整整齐齐的素色手帕，皱着眉递给她。 程肯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和刚刚因为激动而飙出的眼泪，冲谢易铭笑了笑。 “你不该这么跟你母亲说话。”谢易铭皱着眉，一脸非常不满意的样子，他记得程肯的母亲当年是个温柔老实的人，还给谢易铭带过自家种的玉米，“你不能因为家境太差，就埋怨你母亲。” 程肯嘴角的笑容凝结在了原地，半响，讽刺的笑容漫上她的嘴角：“你说什么？” “很多女孩子，”谢易铭斟酌着用词，他觉得程肯不光混夜店、撒谎骗人、还因为家里贫苦抱怨家里人，这样的脾气要改，但是也不能太刺激她，谢易铭上次看了本关于叛逆期女孩子的，听说对待这种女孩子要先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在外面见识了精彩的世界后，就开始嫌弃自己的家庭没有提供这样的条件……但是很多时候，为了给自己的儿女提供的条件，父母已经拼尽了全力了，你刚刚为什么要骗你妈妈说你要加班呢？放假了不该多回家看看父母吗？人要懂得体谅和感恩，你看你好歹读了大学，当年以你父母的条件也是非常努力地希望你好的……” 或者，找骆玉琳？ 这段时间骆玉琳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些资源，进了剧组，接了个古装剧女五、女六号的角色，演一个宫斗剧里不怎么得宠蠢兮兮的妃子。虽然戏份不算多，但好在造型好看，也有点个人性格，骆玉琳早早地进了组，这段时间跟程肯联络也比较少了。 程肯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骆玉琳虽然身上穿着多多少少的名牌、背着的包也是一个接一个，但是说起现金来，可能也不是太宽裕。骆玉琳比不得那些早早进入娱乐圈有了自己资本的艺人，她入圈的时候就已经二十三，比起其他女艺人来算是晚的了，这一行，从不乏漂亮好看年轻的姑娘，跟韭菜似的，一扎接一扎的收割。 程肯还陪着骆玉琳去过几次整容医院，陪她做整容手术。说起来骆玉琳已经够好看了，之前在班上也是一半男生追的班花级别，可是在娱乐圈还是不够看的。大屏幕放大了她的每一寸、每一根毛孔，程肯有次扶着骆玉琳出来，骆玉琳脸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搂着程肯哭都不敢往脸上掉，脸向下倾着，怕碰到伤口，叫唤道：“肯肯我好疼……肯肯我必须出头啊，我必须的啊……” 程肯的手放在骆玉琳的微信名字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打出一个字来，任由着屏幕暗了下去。 程肯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程肯低头一看，便见到谢易铭一直没有联系过她的微信闪了起来：“小肯，你回家了吗？吃饱了没？” 程肯有点想笑，谢易铭的思路在她这边显得异常奇怪，没有寒暄，也没有自我介绍，好像是已经在微信上添加了多年的好友一样——刚刚才一脸失望地教育了自己，转眼他竟然还能问自己吃饱了没。 简直就像真的是个爱护自己妹妹的亲生哥哥一样。 程肯没有回，谢易铭又继续发了过来：“不过婚宴的东西一般都不怎么好吃的，下次我带你去吃好的。” 程肯笑了一下，心想，这是多么“何不食肉糜”句子啊，婚宴上的东西她平日吃到的都不多，这次吃上一顿已经算改善伙食了，她念头一转，自暴自弃地回道：“能借我两万块吗？” 发了吧，这样大概谢易铭就见识到了她的市井小民气质，断了追忆童年美好时光的念头。 那边有了几分钟没有回音，然后谢易铭回道：“不行。” 程肯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回了句：“嗯，不好意思打扰了，谢谢了。”退出对话框，突然想起自己还屏蔽着他的朋友圈，顺手又把他拖了出来，然后就把手机揣到了口袋里，拉着拉环，发着呆。 谢易铭一口回绝的时候是想继续教训程肯几句的，让她要听自己的话——毕竟小时候，程肯偶尔太调皮的时候，谢易铭的教育方式就是不给她想吃的东西，等她乖乖认错之后再给她。谢易铭原以为自己说了不行之后，程肯会给自己撒撒娇，叫自己两声铭铭哥哥，自己心一软，肯定就给她了。虽然有些娇惯，不过谁家的女孩子不是这么宠出来的呢。 只是谢易铭没想到程肯也没有继续求他，谢易铭在程肯回了那句“嗯，不好意思打扰了，谢谢了。”之后，皱了皱眉，没有等到程肯的求饶，让他一时不知如何继续推进这段对话。过了好几分钟，他发道：“你借两万块干什么？买衣服吗？” 第 34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谢易铭点了点头,觉得也是合理,而楚汀兰手遮着嘴，微微笑道：“那就麻烦易铭哥哥了。” 但当楚岸止扶着陈楷往旁边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一波也是刚刚出来的人——这好巧不巧,正是喝得正是半醉不醉最为惬意状态的叶可杨。叶可杨见了陈楷,门口的冷风一吹,瞬间站直了腰杆，冲陈楷抱着臂,瞥了一眼，冷嘲热讽道：“真是奇了，陈家大少也看得上这种小酒吧？怎么，最近陈家公司不景气,手头紧了？够花吗,不够花要不要叶某请你喝杯酒啊？” 陈楷呵呵笑了一下,手指戳着叶可杨的鼻尖，轻蔑道：“老子有钱没钱,关你这种——暴发户——屁事。” 叶可杨和身旁的两位哥们,家底大抵都是靠着九十年代那波浪潮起来的，与陈楷这边的世家不能相提并论,多年来叶可杨这边都被冠上暴发户的名头，就算比陈楷他们也钱,也少了他们那一股世代相传融到骨子里的贵气,那股气质中也透着叶可杨难以忍受的傲气。其他几个人都相处得还不错,但叶可杨和陈楷两个并不怎么争气的二代一直互相看不顺眼,随时随地准备着互相怼对方，谢易铭觉得这两人平日里都像萨摩耶，挺乖巧温顺的，但一见面就像两只哈士奇，要互相咬一咬才舒心。 叶可杨抱着臂，冷冷道：“陈楷，你再说一遍。” 楚岸止扶着一个一百多斤重的人，整个人都累得慌，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冲叶可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他过生日，多灌了些马尿，叶少你别往心里去，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了。”楚家近来跟叶家生意来往得多，自然得在中间打着圆场。 谢易铭在一旁看得不甚耐烦，一直回顾身后看车什么时候来。 “哦，过生日啊。”叶可杨也抱着手臂笑了笑，往身后一撇，一直忙着隐形的程肯顿觉大事不妙——“这个妹妹今天也过生日呢，好巧。来，跟哥哥走，哥哥给你过生日去。” 叶可杨抱着一股把陈楷摆得和夜场女一样低的心态搂过程肯。 程肯顿时觉得流年不利不该出门。本来今天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叶可杨看上她了，她随便编个理由也就脱身了，叶可杨也是讲究你情我愿、不强人所难的人，偏偏在这里跟不知道哪个大爷对上了，程肯现在敢说一个不字，估计回去就不好混了，骆玉琳也不会允许她砸掉这么一个潜在的金主，程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程肯回头使劲向骆玉琳眨着眼求助，只是骆玉琳看着她，并没有动，微微皱着眉，脸色不甚好看。 而一直魂游天外的谢易铭听到叶可杨那句“生日”方才回过神来，微微注意了一下叶可杨身边搂着的人。刺眼的低胸的劣质红裙，脸上看不出妆容，竟然是刚刚后门里名叫“程肯”的人。谢易铭皱了皱眉，觉得事情应该不会如此凑巧，又是同名又是同日生的人有那么多吗？ 陈楷晕晕乎乎的，也没怎么听懂叶可杨话里的歪歪绕绕，他胃里一阵翻滚，快走了几步扶着树干吐了起来，谢易铭往后退了几步。而叶可杨带着程肯就要上车，谢易铭懒得多想，上前一步，跟他打了声招呼：“叶可杨。” 见到是谢易铭，叶可杨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在他心中，陈楷这种靠着家里、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跟自己是一样的档次，轮不到他来看不起自己；而谢易铭是不一样的。叶可杨一直觉得有句话说得对，三代富商才能出一个艺术家，谢易铭就是那个三代培养出的艺术家，关键是还是非常杰出的那种。叶可杨对于谢易铭是有种隐隐的向往的，也与他有所结交，开头还觉得谢易铭太过高冷，后来发现谢易铭对于谁都是这样一视同仁，心态也平和了起来，虽然叶可杨邀约十次谢易铭才来个一两次，可是偶尔跟谢易铭喝喝茶，不谈商场上的事情，也是他神经放松的一种方式之一。 叶可杨冲谢易铭点了点头：“你这次回国时间待得长吗？娄一茶庄今日新来了一批大红袍，茶的人说滋味甚好，我是不懂这个的，不过若你有空，我们可以聚一下。” 谢易铭没有怎么过脑子的就答应了：“行。” 叶可杨被他这种难得的爽快吓了一跳，又笑了笑：“那我到时候给你电话。”又准备走进车里，而一旁站着的程肯已经拉过了骆玉琳，紧张地看着谢易铭，希望他能多拖一会儿——她掐着骆玉琳的手臂，骆玉琳却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迟迟未动。 谢易铭看着程肯的眼睛，那双眼睛上睫毛是深的，又是乱的，眼线合着睫毛膏缴成一团，衬得眼睛花且脏，可还是闪的，谢易铭看着，像幼年时候小程肯在园地里跟着园丁一起胡闹，调皮了回来一整张脸全是泥灰，只剩下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的样子。一直一直都像天边的北极星，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 谢易铭目光下移了几厘米，落在程肯艳红的唇上。那双唇的颜色是最正的大红，丰盈却有些干燥，能看见干皮飞着，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寒冷，有些微微的抖着。 谢易铭莫名觉得回到了那年冬天，那个平日里都笑嘻嘻的小姑娘，穿着易研之给她买的红色的棉袄，趴在一楼落地窗窗口像个小红灯笼，非常孤单地望着窗外的雪，眼巴巴地盼着：“哥哥，我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平时程肯在谢易铭这边都玩得很开心，不过那时候已经是除夕前的一两天了，小孩子不懂过年的日子怎么算，只是看着别人家开始各种穿新衣服、回家的人多了、开始忙忙碌碌热闹了起来的时候，程肯觉得自己也该回家了。 谢易铭在一旁抚摸她的脑袋，安慰她：“快了快了，你爸爸很快就来接你了。在哥哥这里不开心吗？” “不是。”小姑娘闷闷不乐地从落地窗旁边走开，牵着谢易铭的手让他稍微离落地窗有段距离，“哥哥，玻璃窗冷。”程肯怕他感冒，然后程肯又窝在谢易铭的旁边的矮小的木凳上，捧着脸，有些小孩子的忧虑道，“我旁边家的阿姨说，妈妈生了小弟弟，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谢易铭把一旁的桂圆红枣糕递给她，“小肯这么乖。你看，我妈妈生了我，也很喜欢我姐姐呢。” “嗯”小孩子接过桂圆红枣糕，一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往昔岁月像是别人讲的故事，在眼前一晃而过，留下一抹红。而眼前的女孩子整个人不自觉地流露出恳求的模样，带着希冀和期待地看着他。记忆中的一幕与此刻相重叠，谢易铭一瞬间有点恍惚。等他回过神来，他自己的身体已经自己做出了决定。他堵在了车门口，对着叶可杨道：“等一下。” 原来是他，程肯回忆起小巷角落里、后面跟叶可杨说话的那个人，程肯在酒吧见到谢易铭的时候没有跟他在舞台上的那种凌冽而耀眼的样子联系起来，只觉得是个看上去略有些清冷的帅哥。 他加我干什么？程肯满脑子问号，如果是谢易铭，她倒不觉得他会看上自己。谢易铭凭借他即使当个明星也不会亚于他人的长相配上他的“小提琴王子”的光环，早吸引了不少少女粉丝，天天嚎着“但求一睡谢易铭”的少女多得可以从南浦大桥排到崇明岛，不过程肯听其他跟艺术圈的同行说，谢易铭本人非常反感直接跟粉丝接触，也不喜欢接触媒体，之前有人接机，谢易铭还直接发了火，所以那些少女粉都一边崇拜他又一边不敢靠近他。 程肯刷着谢易铭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帅气、光芒逼人，比起她平日里见的明星毫不逊色，早知道要个签名了——最好买张他新出的cd拿去签，谢易铭平日里低调到没有开过签售会，这种市面上为数不多的东西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程肯心想。 只是好友申请通过后，那边的人也不跟她说话，程肯看了谢易铭的“科普”，觉得此人是个极其冷淡的人，故而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话。谢易铭的朋友圈只显示了一条细线，程肯心想：既然屏蔽我，那我也屏蔽你。于是顺手点了“不给此人看朋友圈”的权限。 那一边的谢易铭加了好友之后，正在浏览程肯朋友圈浏览得起劲，他躺在床上刷着程肯一天一天的朋友圈，各种喜怒哀乐都有，谢易铭觉得自己像是参与了她的过去，看着正是精彩呢，只是刷着刷着，他突然刷不动了，他以为络坏了退出重新点，然后发现连之前看到的都没有了。 看着那条细线，平日里基本不用朋友圈的谢易铭开始还有些困惑，上查了查，才知道自己被屏蔽了——谢易铭瞬间变得很抑郁。 小姑娘长大了，一点都不像小的时候那么软萌，一点都不可爱了。谢易铭赌气地把手机甩到了床上，然后回到琴房，拉了一首《流浪者之歌》。 第 35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快来给老子救场。”田雨欣语速飞快,一如大学的时候一下课就飞奔去食堂排在前三排打菜的气势，“老娘这边明天有场土豪的婚宴,拉小提琴的人选都安排好了，结果有个小姑娘今天上午出了车祸，好在人没事，就是骨折了,上不了场。本来少一个人没啥，偏偏那家的土豪老太太迷信，要几个小姑娘、多高都是算命的算了的——你说着算命的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新娘新郎那边叫我不要跟老太太说了人被车撞了，不然老太太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说不准就又说什么预兆不详啊之类的，于是让我拉个人来顶顶。我大部分人都安排好了，哪能临时抽个人出来。” “姐姐，”程肯哭笑不得,“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拉小提琴的吗？” “咋不像呢,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艺术气质,”田雨欣感觉有戏，语气轻松了不少,“不会拉不要紧,那老太太眼神也不咋地,你在后排混混就行了,两小时,五百块就到手了还包吃,你知道土豪的婚宴的,吃得好得很结束了应该还有红包拿，多好” 程肯听着五百块顿时有点动心：“我怕我搞砸。” “没事没事”田雨欣给她打着包票，“能有什么事主要就是开场之前混混，等到司仪一上场，闹腾起来后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到时候你想溜都行。说好了，一定要来啊。” 程肯第二天早早地到了田雨欣说的集合地点，田雨欣扔给她一套黑色长礼服，让她换上：“赶紧的，孙悦，帮忙教教她摆架子——” 孙悦是个大二音乐学院的小姑娘，冲程肯笑了笑，然后来教她：“你握小提琴手左手要侧过来，挺胸收腹，下巴不是夹着，琴垫的主要受力点在肩膀——小拇指不是直的，要弓起来……”程肯听着孙悦的教学，恍惚之间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小时候也有谁这么教着她，那时候她手里拿的是小两号的2/4小提琴，男孩子的声音很温柔：“乖，小肯，琴弓要拿稳，这样声音才会稳。” “不错嘛，姿势上手很快啊，很有天赋啊。”孙悦冲她笑笑，又鼓励道，“你一会儿琴弓不要碰到弦就行，跟我们摆摆样子，不过没练过小提琴的人光是摆样子也很累的，小时候我练持弓就练了一个月呢。” 程肯点了点头，又赶紧抓紧时间跟着孙悦练了几遍摆弓的手法和速度，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田雨欣推了推他们：“上场上场。” 婚宴还没开场，大家都忙着互相打招呼、跟新郎新娘合影，现场整个闹哄哄的，期间除了老太太杵着拐杖来瞟了两眼，其实也没多少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乐队表演，程肯基本混得有惊无险。 程肯一放松，就有心思观察场内的各种人了。这场婚宴是草原婚礼，一整个欧式风格，故而乐队其实更多的也是来摆摆样子。新郎家听说之前是做出版业的，随着新兴媒体的兴起后转行做了家具行业，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故而程肯发现有不少她很少见到的媒体界的大佬出席了，也有不少各行各业平日里的各种老板，都乘着婚宴开始之前各自在交流着。 程肯漫无目的地观察了一会儿，各路人等在她的浏览下一闪而过，她突然眼皮子一跳，看见了不远处的林昱。林昱暂时没有发现她，他身边有个姑娘坐着，在跟他说着话。 程肯赶紧侧了侧身子，微微侧对林昱那一方。 她这一侧方才发现又一个棘手的，另外一尊大神也来了——肖晴是跟她爸爸一起来的，肖晴也没注意到这边，她正拿着香槟，在跟几个媒体界的大佬碰杯。 程肯咬了咬牙，心想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早知道应该问问田雨欣这家公子的背景了，跟林昱和肖晴有太多交集的她就应该避开，现在好了，三个人碰头，可以打一圈斗地主了——她又侧了侧身，瞥了眼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谢易铭背着手，站在离她不到五米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程肯顿时有种“上课玩手机结果被后门玻璃窗偷窥的班主任发现”的感觉。 还有一种“真特么要完这是要搓麻将啊”的感觉。 程肯一阵心虚，谢易铭是小提琴演奏家，肯定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程肯抱着鸵鸟式的“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的心态，默默地又挪动脚步，转了回来，暂时林昱和肖晴还没注意到她还能躲躲，先把眼前的大神躲过去再说——于是她忽略了谢易铭，任由背后的目光如刺一样落在她背上，弄得她如芒在背。 谢易铭最讨厌就是回国参加各种各样的婚礼和宴会，偏偏这次新娘家是谢功成的世交，随着世代交替，如今应出席的自然是谢易铭谢易宛这一批。但谢易宛趁着国庆假日溜出国玩儿去了——谢易宛走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我撑着这个公司我容易吗？我撑着这个家我容易吗？放个假为什么不让谢易铭去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婚宴要我去？他平日里没有演出就能休息了，我呢我还要上班我容易吗” 谢易铭说不过她，于是拿好红包和贺礼，便来了这场婚礼。谢易铭对于各色人等的人情往来是应付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抽了个空隙，就跑到角落的乐队旁，干着他从小养成的一个爱好——数婚宴现场的乐队能错多少次。 于是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把他朋友圈屏蔽了气得他不想理的人，混在乐队里面，小提琴弓飘来飘去，节奏完全不对，没有一根碰到弦上。 谢易铭很少生气，他的生活一向平静而安稳，这次他却感觉到了一股怒气直冲脑海——老子小时候教了你那么多，你没学到也就算了，你还在这里浑水摸鱼？ 眼瞅着程肯的目光瞟了过来，谢易铭保持一脸严肃的“我在看着你看你怎么装一会儿我们要好好谈谈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的表情，而程肯看了看他，竟然又若无其事地转了过去 谢易铭终于体会到了一种气到爆炸、怒极攻心的感觉，他站在原地盯着程肯的背影，程肯的背影有些消瘦，让他回忆起当年手把手教着那个小姑娘摆琴、握弓、运弓的时光，隐隐约约又有种悲哀的感觉，怎么小姑娘就这么长歪了呢？ 程肯确实也饿了，刚刚怕被林昱和肖晴发现，故而想半路开溜，现在有了谢易铭当挡箭牌，她正好可以蹭顿饭再走——今天吃饱点，这样接下去几天随便吃点差点的饭菜也不会影响身体，于是就跟着谢易铭走回了草坪厅里。 婚礼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女方父亲在上面说着话，嫁女儿的父亲情绪总归有些激动，在上面抹着眼泪，穿着婚纱的女儿站在一旁也是哭花了妆。谢易铭回头看了程肯一眼，程肯表情冷漠，自顾自啃着蛋糕。谢易铭随口道：“你出嫁的时候，你爸爸也会很激动的吧？” 程肯抬头看了看谢易铭，平静地道：“不会。我爸爸已经过世了。” “抱歉……” “没事。”程肯抹了抹嘴巴，笑了笑，她记忆里的父亲已经有些模糊，她记得父亲要比母亲对她好一点，偶尔自己做家务做累了也会叫自己去休息他来做——但也仅限于此了。很小的时候她曾经跟着父亲的货车到处跑，吃了很多家过路饭，每次都是父亲抱上抱下的，用胡子拉碴的下巴磨蹭自己的脸庞——那都是在没有程鸿之前的记忆了。有了程鸿之后，父母的亲情都给了他，自己就成了一个附属，一个存在的、有价值的、但也不值得太珍惜的附属。 程肯后面读到“儿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好笑。且不说有些人手心手背的肉厚度、喜好程度不一，有些人大概觉得手背只是为了保护手心而存在的，并不会疼，也不值价。 等到婚礼的大致行程都走完了，乐队又表演了一曲之后正式退场，然后婚礼就进入了各自自由交流的流程，一旁的自助餐点也已备齐，新郎和新娘也端着酒杯跟各路人士寒暄说话碰杯。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到了谢易铭这边过来给他敬酒，想巴结谢家的人太多了，谢易铭面前络绎不绝，程肯便抽身自己找食物去了。 程肯刚夹了块榴莲酥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就听到一声深沉的叫唤：“程肯。” 程肯心想：蹭个饭也是吃力。她转过身去，就见到林昱一身黑色西装，蓝黑色领带配着宝蓝色的袖扣——那个袖扣还是程肯送的，当年林昱过生日的时候，程肯省吃俭用地给他买了这对名牌袖扣，怕太差了配不上他的手工西装。宝蓝色的袖扣已不复当年的光辉，不过还是有很好的岁月的质感，看上去倒也挺搭。程肯感叹自己当年挑选礼物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就是挑选人的眼光有点瞎。 在别人的婚礼上，程肯也不想闹得很难看，于是冲林昱笑了笑，示意了他一下：“能不能让一下？我想夹块华夫饼。” 林昱脸色僵了僵，往旁边一侧，他身边的女伴挽上他的手，上下打量着程肯，又疑惑地看着林昱：“这位是……？” 林昱没有说话，而此刻程肯瞟见不远处肖晴的目光如火炬，也向这边盯来，程肯也是佩服肖晴，明知道林昱这种滥情的个性，还能够这么执着地追逐着林昱，简直有种飞蛾扑火的作死之感。 第 36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程肯想不通,趴在床上又回想起当年看《今日说法》《走进科学》的时候种种熟人作案的案例,心想：谢易铭家里不会有人生病了想要割我的肾吧？谢易铭不会是想拉进我,然后把我杀了，满足他的杀人**吧？程肯又想起当年看《故事会》，里面讲到帕格尼尼小提琴《魔鬼的颤音》，说帕格尼尼之所以小提琴成就如此之高,是因为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用她的肠子做了小提琴的琴弦。 而谢易铭又是拉小提琴的。 程肯打了个冷颤,心想,自己还是不要贪这些小便宜了,虽然小时候跟谢易铭有当玩伴的交情，但程肯作为一个完全想不起来幼儿园阶段发生过什么、跟谁关系好的人，觉得如果陌生人的熟悉程度是琴弓上的一根马尾丝、朋友的熟悉程度是一根琴弓的话,她现在跟谢易铭的熟悉程度,大概只有两根马尾丝那么多。 程肯想了想，虽然她脑洞大开,但总的来说谢易铭至少表现出来是善意的,她也不敢得罪他晾着他不放,于是回道：“谢谢啦，不过这两天有事情，可能没办法去吃饭了。” 谢易铭很快就回了：“哪天有空？” 程肯对于这种直来直去的问法有些没辙,回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晚上也在出外勤。”又怕拒绝得太明显,又加了句：“等我空了吧,一起吃饭。” 谢易铭回了个“哦”，过了几分钟，又发来了一条：“那你先把账号给我，我先把钱打给你。” 见过急吼吼问人借钱的，但还没见过上赶着借人钱的。程肯心中更是疑虑加深，回了个：“不用啦，谢谢，之前有人欠我钱没有还，今天正好还给我了，钱就够了。”程肯又怕太生硬，又加了一句客套话：“还是非常谢谢你啦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吃饭哈” 谢易铭半天没有回复。 程肯放下了手机去做自己的事情，等她忙了一圈回来后拿起手机，又看到了一条新消息：“哦对了，我刚刚跟你们杂志集团的郑总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听说你们《风·人物》平时是比较忙，但是月中一般都不忙了——十五号正好周六，我知道有家日料店不错，需要预约，出来吃饭吧。” 作为一个见公司之后只在年会上见过集团大老总的程肯内心：…… 而且怎么又绕回到吃饭了？ ——程肯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这次真的是自己嘴贱。没事提什么请他吃饭。 不过虽然自己说“有机会”请他吃饭，但是难道“有机会”不是遥遥无期的意思吗自己钱都不借了还要请他吃饭吗 还指定吃哪家，程肯感觉心好累，日料那么贵，要预约的肯定更贵，一点都不像川菜又好吃又亲民。 程肯懊恼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她现在好想把跟谢易铭熟悉程度的两根马尾全部扯断，变成一根不剩。 ※※※ 放假回来后的程肯在杂志社的日子跟往常一样跑东跑西地抢新闻出报告，日子过得不愠不火。肖晴十一放假后几天的假期加上请的两天假去斐济玩了回来，程肯一回来就撞见肖晴正在笑意满满地给大家发礼物：“晓晓，给你带了一串珍珠项链，你人长得好看，我看到这个就觉得很适合你。”“思思姐，这个木雕是送给你家小朋友的，我看上去觉得超级可爱，给小朋友玩挺好的，就带了回来。”……又把带回来的吃食放在茶水间里，在办公室里笑盈盈道：“我就放里面了哈，好多人都出项目了，大家自己拿呀。”说完又转头，特意冲着程肯，嘴角勾着笑：“千万不要客气哈。” 程肯翻了个白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蒋海也回来了，跟肖晴说了几句假期过得好不好啊、斐济好不好玩啊之类的闲话后，肖晴又掏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蒋海，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在蒋海手上的文件里翻着给他看：“主编，假期闲来无事，我想了一个专题，方案都设计好了——虽然我们《风·人物》现在已经主要是偏娱乐新闻和明星路线了，但是格调还是在的。我觉得可以策划一期格调高、但是时尚度在、又有吸引力的专题，你看这里，我们之前涉及这些专题和年度盘点的时候，销量都会同比上升的，回馈也很不错，我觉得也不用硬性要求非要年底出大盘点，偶尔出一个盘点好好宣传一下可能还是会吸引一部分人的目光……” 肖晴的声音娇柔而温和，但程肯听着觉得耳朵辣得慌，溜到了报刊室，翻了翻最近几期的其他几本杂志，俗话说杂志也有“金九银十”的说法，《风·人物》九月特刊的封面人物就是人气和实力皆备的女影星周蓓，而业内注明的几家时尚杂志封面更加星光璀璨，基本上都是影帝影后级别，《los》的封面就是桂硕，专题名称也特别霸气：“人生在世，肆意过活”，桂硕是程肯跟踪新闻的主线，她不由抽出这本看了起来。 程肯一篇文章才看到一半，傅玘就垮着一张脸过来了，冲程肯扬了扬下巴，眼角耷拉嘴巴撇着，不满的情绪像开水一样翻滚在表面，他站在报刊室的门口，拉着玻璃门的门把手懒得进来也懒得多说一个字：“蒋海找你。” “哦，啥事？不会稿子又出问题了吧？”程肯忐忑地站了起来，不该啊，这两天她写的新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和几个十八线小明星的通稿，可以说基本上就是发官上充量的，蒋海一般也不太重视这一块，犯不着蒋海来找自己吧？ 程肯十一公司没啥安排，于是回道：“应该没事吧？” “快来给老子救场。”田雨欣语速飞快，一如大学的时候一下课就飞奔去食堂排在前三排打菜的气势，“老娘这边明天有场土豪的婚宴，拉小提琴的人选都安排好了，结果有个小姑娘今天上午出了车祸，好在人没事，就是骨折了，上不了场。本来少一个人没啥，偏偏那家的土豪老太太迷信，要几个小姑娘、多高都是算命的算了的——你说着算命的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新娘新郎那边叫我不要跟老太太说了人被车撞了，不然老太太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说不准就又说什么预兆不详啊之类的，于是让我拉个人来顶顶。我大部分人都安排好了，哪能临时抽个人出来。” “姐姐，”程肯哭笑不得，“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拉小提琴的吗？” “咋不像呢，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艺术气质，”田雨欣感觉有戏，语气轻松了不少，“不会拉不要紧，那老太太眼神也不咋地，你在后排混混就行了，两小时，五百块就到手了还包吃，你知道土豪的婚宴的，吃得好得很结束了应该还有红包拿，多好” 程肯听着五百块顿时有点动心：“我怕我搞砸。” “没事没事”田雨欣给她打着包票，“能有什么事主要就是开场之前混混，等到司仪一上场，闹腾起来后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到时候你想溜都行。说好了，一定要来啊。” 程肯第二天早早地到了田雨欣说的集合地点，田雨欣扔给她一套黑色长礼服，让她换上：“赶紧的，孙悦，帮忙教教她摆架子——” 孙悦是个大二音乐学院的小姑娘，冲程肯笑了笑，然后来教她：“你握小提琴手左手要侧过来，挺胸收腹，下巴不是夹着，琴垫的主要受力点在肩膀——小拇指不是直的，要弓起来……”程肯听着孙悦的教学，恍惚之间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小时候也有谁这么教着她，那时候她手里拿的是小两号的2/4小提琴，男孩子的声音很温柔：“乖，小肯，琴弓要拿稳，这样声音才会稳。” “不错嘛，姿势上手很快啊，很有天赋啊。”孙悦冲她笑笑，又鼓励道，“你一会儿琴弓不要碰到弦就行，跟我们摆摆样子，不过没练过小提琴的人光是摆样子也很累的，小时候我练持弓就练了一个月呢。” 程肯点了点头，又赶紧抓紧时间跟着孙悦练了几遍摆弓的手法和速度，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田雨欣推了推他们：“上场上场。” 婚宴还没开场，大家都忙着互相打招呼、跟新郎新娘合影，现场整个闹哄哄的，期间除了老太太杵着拐杖来瞟了两眼，其实也没多少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乐队表演，程肯基本混得有惊无险。 程肯一放松，就有心思观察场内的各种人了。这场婚宴是草原婚礼，一整个欧式风格，故而乐队其实更多的也是来摆摆样子。新郎家听说之前是做出版业的，随着新兴媒体的兴起后转行做了家具行业，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故而程肯发现有不少她很少见到的媒体界的大佬出席了，也有不少各行各业平日里的各种老板，都乘着婚宴开始之前各自在交流着。 程肯漫无目的地观察了一会儿，各路人等在她的浏览下一闪而过，她突然眼皮子一跳，看见了不远处的林昱。林昱暂时没有发现她，他身边有个姑娘坐着，在跟他说着话。 程肯赶紧侧了侧身子，微微侧对林昱那一方。 她这一侧方才发现又一个棘手的，另外一尊大神也来了——肖晴是跟她爸爸一起来的，肖晴也没注意到这边，她正拿着香槟，在跟几个媒体界的大佬碰杯。 程肯咬了咬牙，心想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早知道应该问问田雨欣这家公子的背景了，跟林昱和肖晴有太多交集的她就应该避开，现在好了，三个人碰头，可以打一圈斗地主了——她又侧了侧身，瞥了眼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谢易铭背着手，站在离她不到五米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程肯顿时有种“上课玩手机结果被后门玻璃窗偷窥的班主任发现”的感觉。 还有一种“真特么要完这是要搓麻将啊”的感觉。 程肯一阵心虚，谢易铭是小提琴演奏家，肯定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程肯抱着鸵鸟式的“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的心态，默默地又挪动脚步，转了回来，暂时林昱和肖晴还没注意到她还能躲躲，先把眼前的大神躲过去再说——于是她忽略了谢易铭，任由背后的目光如刺一样落在她背上，弄得她如芒在背。 第 37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程肯疲惫地回到家,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没有外出采访的安排,程肯一早到了办公室,打了卡,跟自己的责编苏思对了一下之前的几篇稿子,又讨论了一下下一期的工作计划。苏思刚生完小孩不到一年，整个人稍微有点富态,又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说完正事,就跟程肯又八卦了起来：“肯肯呀，最近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啊？” 程肯笑了笑：“没有。” “哎呀可以找起来了呀，”苏思虽然比程肯才大两三岁，整个人的语气却已经像是程肯的妈妈辈了，“女人嘛,还是要找个男人嫁了,早点结婚生子的。你看我家宝宝,可爱死了，软软的,我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他。等你结婚了要生小孩就知道啦，高龄产妇很可怕的,我住医院的时候隔壁床啊就是三十二岁的才生小孩，哎哟,那个精贵得,这也不敢动那也不敢动,胎盘不稳……” 程肯知道苏思也是好意,但是对于她的念叨依旧觉得像嗡嗡嗡漫天飞的蚊子，程肯赶紧转了个话题：“思思姐，上次说的那个星艺事件的专题，我这边有点新的想法。”程肯巴拉巴拉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当然也隐去了获取消息的渠道，苏思也不甚在意：“上次你说要做这个专题么，虽然我是同意的，但是我觉得吧，你也别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了。一来呢，里面牵扯得太多，能不能挖清楚是个问题，挖清楚了能不能写又是个问题；二来呢，观众关不关心这个，也是个问题。你看看之前，”苏思指了指角落里的李洁云，道，“她跟了华雄商战事件跟了半年，写了一篇文，结果反响寥寥，说白了，那些曲曲折折绕来绕去的，广大群众看不懂，也觉得无聊。结果呢？华雄老板勾搭上了一线大花李玉珠，那新闻量、那关注度，瞬间就爆了。我们《风·人物》，终究还是本娱乐杂志，你还是要搞懂我们安身立命的点。” 程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哦对了，明天你早点起吧，”苏思拿了条消息给程肯看，“有个认识的朋友跟我说，桂硕最近正好处于合约诉讼的休假期，要去旅游来着——可能还会带上他女朋友。他不是刚宣布了有女朋友但是大家都还没拍到是谁么，你去机场守一守，如果能够拍到，第一时间传给我——哦不，这样也太慢了。这样吧，到时候你直接传我们的官博。拍到谁传谁。” 程肯笑了笑：“嗯，好的。”说起来她也跟了桂硕这条线一段时间，上一次程肯爆的料还是关于桂硕的，所以也算是比较熟悉这个人了。 之前一线影视大明星桂硕接连着爆出了几场大事件：威亚断裂事故、解约诉讼，然后正逢《橙子日报》的年中盘点，《橙子日报》信誓旦旦地把桂硕放入“娱乐圈十大透明柜”的第一名，以他个性古怪、多年没有正式女友、近些年绯闻女友都没怎么见到的理由斩钉截铁地认为他就是gay。 桂硕不愧为个性古怪，别人对于这类新闻避之不及的时候，他给橙子日报的这条盘点微博点了个赞。还在下面留了个[微笑脸]的表情。 程肯还记得那时候桂硕点赞的时间，那时候是周六的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她深更半夜被电话从《守望先锋》中拉回来，坑得还在游戏中的傅玘骂了她祖宗十八代——然后她噼里啪啦地火速刷了刷新闻，问了问圈里熟悉的几个经纪人的情况——她资源有限，问不到桂硕经纪人那么高端的，而骆玉琳好像有点消息，但是她说这料她不敢报，不肯全部透露，只神神秘秘又信誓旦旦地说：“桂硕绝对不是gay。不过现在也不好说，反正你只要写不是gay的话，不会害你的。” 然后程肯就开始生拼硬凑、东拉西扯，硬生生地发了篇中心观点为“桂硕不是gay那个赞只是来自于桂硕独特的嘲讽”的文，赶在凌晨一点多发了。反响倒是不错，桂硕的粉丝已经习惯了他作死的节奏，但是桂硕自己作死给了桂硕的黑子们一个“呵呵他自己都这么说了你们粉丝还争论什么”的理由，粉丝几乎急红了眼，程肯这文一出，倒是引来不少粉丝的反响，转发量惊人。 然后桂硕作死的点赞狂魔人设永不崩，他给程肯的这条微博也点了赞。 一群受虐习惯了的粉丝们几乎要跪下来喊爸爸。 那时程肯好不容易跟一家很小又坑人的杂志社解了约，面试上了《风·人物》的记者，而那时候跟程肯还是好朋友、好闺蜜的肖晴也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太好啦我也面试上了《风·画报》的记者虽然我们办公地点不在一幢楼里，但是就差10分钟的距离，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我们还能一起合租呢” 程肯也特别高兴，但是跟肖晴合租她略有些忐忑不安。这两年《风·人物》的发展不及《风·画报》，同样是记者，程肯的工资也要比肖晴低一两千，再加上程肯还没毕业呢，家里的她妈于燕就已经开始哭天抢地要她多寄点钱回去，说是程鸿上中专特别辛苦，钱不够用，在学校里被人看不起，还跟别人打了一架，要赔人医药费；一会儿又说程鸿已经成长了，特别成熟上进，说就算毕业了也暂时不想工作，想要努力考试专升本，归根结底还是找程肯要钱。程肯不知道程鸿是自己三到五倍的生活费是怎么不够用的，她刚上大学程鸿还在初三，程鸿的零用钱都和她一个月生活费差不多了，于燕对此苦口婆心振振有词：“小肯啊，你是姐姐，你也知道你弟弟从小吃的用的就习惯了好的，你爸又没了，他还那么小，又要考高中，营养要跟上啊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弟弟的。” 而肖晴的家境比她好太多，程肯担心跟肖晴合租的话租的房子自己住不起，跟着肖晴看了几套离公司很近的房子之后，看了看价格，程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肖晴说了：“可能我跟你合租还是不大方便……可能租金对我来说，有点贵。” 肖晴皱了皱眉想了想，又微笑道：“我住主卧你住次卧，我出三分之二你出三分之一怎么样？反正我工资高点嘛，也无所谓啦。” 程肯算了算还是有点高，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跟肖晴道：“可能我还是得租远一点的，家里还得寄钱回去，要不还是算了吧。” 肖晴又道：“要不我们租个三室一厅的，让林昱也过来住吧？他肯定愿意的啦，这样我和林昱多出点钱，你的房租就和租郊区那边差不多了。” 程肯觉得有些不舒服，一方面是她并不想这么快跟林昱合住，另外一方面作为恋人，她在林昱面前总有一些想死撑着的尊严，但是程肯只觉得肖晴是好意，说：“还是算了吧，林昱工作的地方离我们又不近，他家也在这边，他还是回家比较方便。” 肖晴笑了笑，说了声好。 可是没几天林昱就打电话过来，跟程肯说：“你干嘛不愿意跟我一起住？” 程肯愣了一下没说出话来，而林昱那边却很开心地自顾自说道：“我跟肖晴说了，我跟你们俩一起住，我和她看好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离你们公司都近，我上班也方便，我们一起住吧。说好了啊。” 然后三人就成了室友。 然后大概过了一年，肖晴和林昱不不小心被程肯捉奸在床。 程肯抓奸的那天，外面配合地下起了倾盆大雨，程肯自房间里逃命一样离开，最后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心被雨水浇得凉透。然后她就发现很多事情其实是有预兆的，只是她当时没注意到而已。比如当年程肯在大学每次叫程肯吃饭的时候总会一起叫上林昱；比如合租之后肖晴房间里发现了虫子也会大叫林昱并且躲在他身后；比如肖晴在林昱过生日的时候送的林昱一款非常合身的衬衫…… 程肯强忍住回忆里的那种不适感，却压不下此刻的不安，她的眼皮一跳跳的，程肯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去倒水，而此刻，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程肯回头一看，就瞅着前台玄关进来的门口，肖晴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身边站着冲她讨好地笑的着蒋海，眼神里带着轻蔑和骄傲，款款走来，冲她胜利者一般地一笑：“程肯，好久不见。” 那场阔别已久的大雨，又在平地起了惊雷，轰轰烈烈地落了下来。 程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种失落、愤怒、不甘、不安、羞辱感淹没了她，让她整个人从胃部到心脏都有种被灼烧之感，包裹着她，让她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肖晴。 最让人愤怒而又无力的是，你明明那么讨厌一个人，那个人如此恶劣、行不端、对不起你，但你很努力的，却依旧比不过那个风生水起、处处压自己一头的那个人。有句话是，你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你所讨厌的那个人。可是万一你所讨厌的那个人，并不蠢、并不笨、并不懒惰，甚至比你更有先天优势、比你更努力地去争夺你的世界，怎么办？ 程肯沉默地走进了会议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听完了蒋海关于欢迎肖晴入职《风·人物》的讲说，并说明由肖晴替代卢玉琦的一角，接任卢玉琦负责的版块的编辑。期间其他同事都纷纷看向程肯，眼神里有带着关心、疑惑、好奇、看热闹的表情，程肯一直没有说话，脑海里有种气性上的声音在叫嚣着：辞职吧，待不下去了，太过分了，辞职吧。只是程肯知道她并不能这么做，她资历尚浅，刚刚在杂志社有了一两篇有点水花的报道，是一个上升期中间的坎，她如果能够再待个一两年，再多些经验，去其他杂志社才有竞争力，现在，她比应届生多不了多少价值。 第 38 章 又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后,程肯方才想起要联系警察的事情,给派出所留下来的座机打了过去,说了一下情况。 派出所那边道：“有了线索就好办,既然要打钱,肯定会给个账号,你让那边留个账号下来，看看是哪个开户行和人名的。” 程肯又把电话给于燕打了回去，于燕没有接。 程肯想着,可能是于燕气着了,不想接自己电话,所以也没打算再打。 过了两天，于燕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谢易铭平时里碰手机的时间很少，她偶尔跟谢易铭发几句微信,谢易铭到了晚上一两点才回她。后面程肯担心影响他休息，也就先不联系他了。 程肯的日子恢复了往常的清净,只是清净得她心头发慌。 然后这天,却突然有个陌生的无法识别的号码打了进来，程肯留了个心眼,按下了录音键：“喂,你好。” “姐……” 是程鸿。 程肯想了想,立马抓起外套出了门,一边奔跑一边尽量声音保持平稳：“程鸿啊,怎么了？” “姐，你最近过得好不？” 程肯不动声色，想着尽量多拖点时间：“呵呵，能过得有多好，穷得要死，之前给你介绍的厂你又不去，怎么了，找到发大财的地儿了？” 程鸿咽了口口水：“姐，你听说过纳米技术嘛？” 程肯拦了一辆出租车，按住通话口，跟司机小声道：“去附近的警局。麻烦您开快点。” “哦，听说过啊，说是很先进的技术啊。” “对头对头，我现在认识一个人，他们这边有这种技术的专利……” 程肯一边嗯嗯应着一边听他瞎扯，偶尔假装感兴趣地问上两句，又问这个东西能不能赚钱，赚钱多不多。 “那是赚得太多了说出来吓死你，这个利润是百倍的，我们这边的张总，就干了一年半，就买了辆迈巴赫……” “啊，这么厉害？”程肯看了一眼路，已经离警局不远了，于是道，“姐手机要没电了，我一会儿借同事手机给你打回去？” 程鸿继续在那支支吾吾，犹豫了半天，程肯继续道：“随便你吧，没空详聊就算了，不过真的快没电了，我又在出差，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我的。” “要不你把你同事号码给我，我打过去？” 程肯看了一眼派出所的牌子，下了出租车，把钱给了师傅，想了想，道：“那你等一下五分钟后打过来——我同事上洗手间去了，我不知道他号码，我先挂了，省点电。” 不等程鸿反应，程肯就挂了电话，跑进警察局：“你们这边有能够监控到对方定位的手机吗？我弟弟打电话过来了，你们这边有那样的设备吗？” 一个小哥出来跟程肯道：“这个，我们是要按流程来的……” 程肯急到：“这件事情我之前也报案了立案的，现在是特殊情况，需要什么申请我都可以补，但麻烦你们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这个设备？我弟弟正好给我打电话，有了定位就至少能找到他人……” 小哥看了看身后的几位老同事，程肯见他说不上话，忙上前一步，跟几个年纪看上去比较大的警察笑着道：“你们也辛苦了，我之前其实也报道过你们的事情，我是《风·人物》的记者，”程肯掏出自己的记者证，“这个也是可以证明我的清白的，绝对不会做出对你们工作和**有影响的事情的。” 几个警察互相之间看了一眼，道：“一般来说这些事情是不由我们这边执行的，我们这边也没有这样的设备。” “帮个忙，帮个忙，”程肯求道，“或者哪里有，怎么才能申请执行这样的程序？” “这样吧，”一个领导这时缓缓从后面踱步了过来，“你也是运气好，哦，你是《风》集团的记者对吧？我们正好在有个案件在追，向上面申请了这个设备，可以给你试试。” 程肯连忙赶紧道谢。 过了五分钟后，程鸿又打电话过来，程肯在一旁警察的围观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喂，程鸿啊。我同事电话号码我给你，你记一下。”因为设备要马上安装到程肯的手机上没有那么快，所以程肯借用了警察内部一个已经装好精准的定位设备的手机，“手机号码是136xxxxxxxxx，你记下了吗？” 程鸿说好的，程肯方才将电话挂了。 程鸿又打了电话过来，又跟程肯东扯西扯一通，方才提起跟程肯借钱的事情。程肯想着要账号才能查相关信息，于是让他把账号报了过来。 一旁在陪着程肯的小哥立马把账号抄了下来，输入系统里一查，看到是个叫王超的，银行是个特别小的信用合作社，在沈阳。估计也不是真名。 一旁在追踪信号的人对程肯比了个ok的手势，程肯方才放下心来，跟程鸿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只觉得全身都脱了力。 警察小哥把定位的地址抄了递了过来：“没想到，他们还在我们市的郊区，这样吧，明天我们跟你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把你弟弟劝回来吧。” 程肯满头都是汗，冲他笑了笑：“谢谢你。” “应该的应该的。” 程肯扶着椅子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有站稳，只感觉身体晃了晃，刚刚的奔跑和对话已经透支了她的体力，让她此刻整个人身体都软了下来，没有什么力气。旁边的警察小哥好心地扶了她一把，真诚道：“妹子，你也不容易哈。” 程肯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心下也不敢放松，站直了，道：“那我明天请假，跟你们一起去，真的很谢谢你们。” 小哥送她出门，道：“行，尽量把你弟弟带回来就行。很多事情，我们不是不想去管，而是实在能力有限，哎，先把人带回来再说，是吧？破点财消点灾。” 程肯也没指望能够把程鸿败掉的那些钱找回来，程鸿回来、老老实实去上班，不要再闯祸就好了。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程鸿被洗脑了，万一劝都劝不回来就完了。 程肯胡思乱想地回了家，来警局的时候是打车的，回去的时候虽然累但是没那么急了，程肯就坐了公交，在车上慢悠悠地荡着。 程肯手机震动了一下，程肯以为是什么广告，没上心，下了车才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就看到一条短信：“姐，救我。” 号码是程鸿之前在老家用的号。 太好了，程肯心中狂喜，又放心了许多——至少程鸿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只要在那边蹲守，找到人，就能够把他带回来。 带回来之后呢？程肯一想到之后，就有些心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程鸿那种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德性，有于燕一直撑着，就不会好转。 程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算了，程肯想，到时候再把他赶回老家，让于燕自己去操心就好了。 昨天定位到的是郊区的一个居民小区，主要是拆迁房子，住的都是一些打工的人，人也比较密集，两个便衣警察跟程肯在一起，坐在小区门口的快餐店里，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小区里出来的人。 程肯把程鸿的照片都给他们看过了，三人从早上六点开始蹲守，换了三家店，直到晚上十点多。 程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勾着背，身后有两个身材高大的人跟着。程肯一阵激动，站起了身，小声道：“就是他” 两个便衣警察反应速度迅速，从椅子上跳起来几大步冲到门口，还没走到三人面前，另外两个人就见情况不妙，撒腿往两个方向跑了。一个便衣警察留下来看着两人，另外一个人赶紧追了出去。留下的人问程肯：“确认一下，这位就是你弟弟吗？” 程肯忙点头：“是的是的，太感谢您了回头我一定要给你们送一面锦旗” “没有没有，应该的，”警察笑着摆摆手，“不过估计他是追不上那人了，这边乌漆墨黑的，这些人都很熟悉地形，估计早跑了。哦对了，你叫程鸿是吧，麻烦陪我们回警局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取证工作。” 程鸿见到程肯，眼眶就开始发红。十几天没见，程鸿从一个中二病、穿着破洞裤的土里土气又硬要凹照型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灰尘扑扑、板寸头、看上去营养不良气色不好的年轻人。 程鸿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看着站在门口的程肯，哽咽着叫了一声：“姐……” “你滚回去吧，继续让于燕养着你吧。”程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就没有一点成年人该有的担当、思考，和未来吗？” “姐，我错了。” “呵呵，”程肯冷笑了一声，“你滚回去跟她讲吧，别来跟我讲了。” 去警局做好了笔录，程鸿灰溜溜地走了出来，吸了吸鼻子：“姐，能借我手机给妈打个电话吗？我手机都被没收了，昨儿给你发的短信，是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 程肯气鼓鼓地把手机甩给他。 程鸿打了手机，提示手机已关机。 第 39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傅玘炸毛的样子让程肯看得很是满意,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我去d大调了，如果晚上打不到车记得打辆车来接我啊，拜拜。” 程肯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蹬蹬蹬地走了，傅玘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大叫：“不要太晚ok？不要耽搁我睡美容觉好不好？” 程肯赶到d酒吧旁边的咖啡馆的时候骆玉琳刚到没几分钟,点了杯冰水,窝在角落里，大晚上的也不肯取下墨镜，冲程肯优雅地一扬手,声音轻柔而温和：“这里。” 程肯快步走了过去，骆玉琳拉过她,按在座位上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丫穿的什么鬼？” 程肯拉了拉自己的低胸小红裙：“夜店装啊,你让我这么穿的啊。” “你这是五年前的夜店装吧，现在混夜店的哪个搞得像你一样？你看看，”骆玉琳恨铁不成钢地把程肯的头往窗户一面一扭,“你看看那些黑色吊带衫齐b小短牛仔裤的你看看那个休闲式露胸黑色运动裙的你怎么斗得过这些绿茶婊” “我两年多都没来了,跟不上潮流了。”两年前程肯还是大学生,那时候为了钱,她常常来d大调里面充充场,每晚有几百块的底薪，开酒的话还有提成。那时候骆玉琳为了她进娱乐圈的梦想,也会跟程肯一起来这里指着碰到点什么能让她进圈子的大佬,一来二去,大佬没碰上，跟程肯倒是混熟了。不过后来程肯恋爱了，就没来了；骆玉琳进了娱乐圈，自然也不用来这边做什么充场的活儿了。 骆玉琳横竖看程肯不顺眼，觉得程肯味低下无药可救。程肯也不以为意，声音低低地问骆玉琳：“你说叶可杨有星艺的关系？他知道多少？” 骆玉琳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他知道多少，只知道他之前跟星艺里于家算是有往来，上次听他偶尔听到了两句——说是什么家族内斗什么的。我就想蹭蹭他投资那部剧里的角色，这种事情我哪儿敢多问？问了也问不清楚。” 程肯“哦”了一声，想了想，微微一笑，冲骆玉琳点了点头：“谢谢你啦。” 骆玉琳眼瞅着程肯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期待，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你这边兴奋个什么劲儿，就算你做出这个专题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跟几家经纪公司关系搞好一点，多发点通稿和红包，又省事又钱多。” 程肯嘿嘿笑了两下，心中却是有数的。她虽然也爱财，但是毕竟她不过一个没关系没背景的小记者，要攀上各种关系谈何容易？娱乐圈的关系大多都是利益交换，她连《风·人物》里文章的发布都没有太多决定权，关系很难发展。所以她一心想树立出自己的风格，具备一定的文章影响力的基础，星艺事件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第一个专题，这次做不好下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每一次机会都得把握住才是真理。 骆玉琳又念了程肯几句，程肯晚饭还没吃，饿得慌，点了咖啡店的三明治赶紧往嘴里塞。骆玉琳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骆玉琳一瞅，整个人脸色都眉飞色舞了起来，冲程肯招了招手，打掉了她手里的三明治：“走了，叶可杨到了。” 程肯赶紧拿着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边站起身边掏出小镜子，补了下口红，快步跟上骆玉琳的步伐，向着d大调酒吧走过去。 进了灯光昏暗的包厢，程肯一看，场子里有三个男生，各自身边围着的女孩子有两三个，都是盘正条顺的，进两个女生进来了，抬头看了几眼，又各做各的事情、各自伺候各自的主子了。沙发正中央坐着的一个黑衬衫男生大抵就是叶可杨，虽然其貌不扬，但在一堆大多长歪了的富二代中算不上丑，身上衣衫值了钱，整个人有种钱堆出来的气质。见了骆玉琳，叶可杨酒瓶冲她晃了晃算是打了招呼：“坐。” 骆玉琳本来以为叶可杨让自己还带位朋友来，自己可以算得上“上位”了，却不曾想叶可杨身边还搂着两个美女，而自己连个近身的落脚点都没有，顿时有些气滞，却又不好表现出来。骆玉琳表面上笑得一派殷勤，拿过杯子：“叶少，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哦这位是我朋友，正好今天过生日找我一起，刚一起吃好饭，就一起过来了。” 程肯也跟着上前，往另一边倒了酒：“您好叶少，我叫程肯，敬您。” 叶可杨抬头懒洋洋地扫了程肯一眼，大抵是见识多了风月场的女子，对程肯也没太大兴趣，接过一旁女生递过的酒杯，跟两人碰了杯，“嗯”了一声，让两人坐下，就开始招呼着玩骰子：“来来来，一起一起。” 然后就是调笑与喝酒，程肯见到这么多人的架势，骆玉琳显然还没怎么排上号，就知道今天可能略坑，问不出太多东西来，只是还继续灌着三位大爷的酒，但也不主动上前，任由几个女生在那里明里暗里地争宠。 酒过三旬，几位大爷的酒也是喝得正是酣时，有个下巴特别尖的女孩子趴在叶可杨胸口，手指划着圈，媚声媚气道：“叶少，人家经纪公司还没签呢，老是没有下文，你看贝恩怎么样？” 叶可杨上下打量了她一样，捏了捏她的下巴：“宝贝儿，贝恩就算了吧，就陆极北那个脾气，收不了你这种人的。斯媒你要进，我倒是可以帮你说句话。” 程肯的耳朵动了动，随着叶可杨的话树了起来。 “讨厌啦，人家就是要进贝恩嘛。”尖下巴摇着叶可杨的手臂撒娇，“为什么不让人家进啦……” 另外一边沙发边上坐着的一个男人，名叫张超，程肯刚刚听骆玉琳耳语说他家里是做挖掘机的，算是制造业的富二代，极其好色，生冷不忌，程肯扫一眼过去就瞅着有点猥琐和肾虚。张超呵呵笑了一句：“贝恩今后的发展可是不得了的，哪是小虾小米随便能够进的，你就不要想了。” 程肯眼珠子溜溜一转，过了一会儿，等到张超身边的女生少了一个去拿酒的时候，捧着酒杯笑嘻嘻地凑到旁边，冲他讨好地笑：“张少，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您。我之前一直想进星艺，有个认识的亲戚在里面，估计要塞点红包，金额还不少。不过现在听说星艺出了点事儿，张少您指点我一下值不值？”然后程肯比划了一个数字给他看。 张超按下她的手，放在手掌里揉了揉，张超的手粘腻带着酒杯上沾的湿气，让人不是很舒服，但程肯面子上不动声色，笑嘻嘻的，给张超倒了杯酒，张超仰着头喝了，笑道：“跟你算是透个风——值当。虽说现在星艺看上去摇摇欲坠，不过很快就不是这个光景了，你现在进去，运气好说不准能够混个小明星当当。” 程肯一脸假装还是放心不下的样子：“可是听说那掌权的于申明自身难保了，资金也有很大的缺口，我进去不会星艺就倒闭了吧？” “那都是说给外面听的，”张超神秘莫测般地抽出了根中指摇了摇，一派高深道，“里面利益纠葛多着呢，说起来都涉及到于申明父辈了——当年于家拿到星艺的控制权就不大干净，现在各方势力正在角逐，不过就现在来看，基本于申明没什么胜算啦。” 程肯依旧一脸天真相：“那于申明都没什么胜算了，星艺岂不是更完了？” 张超呵呵一笑，透露出一种漠视和得意：“你们这些女人懂什么——于申明倒了星艺才有希望，那个人想去的地方你们都是进不了的，”张超指了指还在叶可杨身边发嗲的女人，往程肯身边凑了凑，声音贴着她的耳朵，让程肯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不过星艺现在可以。去吧，说不准能去那个锥子脸想去的贝恩呢。” 贝恩？贝恩在星艺事件里也有牵扯？程肯思绪飞快地转了转，张超手不规矩地贴上她的后背，程肯不动声色地起身拿了杯酒微微绕了开，笑得甜甜的：“太谢谢张少指点了，这杯我敬您。”然后一饮而尽。 喝了酒很快刚刚去拿酒的女孩子就回来了，见了程肯，有种猎物被抢了的风头，扭着屁股挤到了张超旁边糯糯地叫唤：“张少，我想吃葡萄~”又扑上去主动啃|咬张少的耳朵，乐得张超直笑，把人往沙发上一推，手往下伸进了那个女孩的裙摆，整个场面猥琐而yin靡，也无暇顾及一旁的程肯了。 程肯乐得抽身，放下酒杯，假装有些晕乎乎地跟骆玉琳笑嘻嘻地道：“我出去透口气。”骆玉琳了然，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没咋理她。从张超的话语间，程肯今晚收获到了两个可以深入的点，一是要追溯到于申明父辈的控制权争夺，二是要联系上贝恩看看贝恩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但这些都需要回头通过其他方式跟进，此处不易久留，程肯边走边思考着脱身的办法。程肯走出了包厢，酒一下子喝太猛她不免有些偏头疼，她一边揉着一边穿过大厅向后门走。 而肖晴的家境比她好太多，程肯担心跟肖晴合租的话租的房子自己住不起，跟着肖晴看了几套离公司很近的房子之后，看了看价格，程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肖晴说了：“可能我跟你合租还是不大方便……可能租金对我来说，有点贵。” 肖晴皱了皱眉想了想，又微笑道：“我住主卧你住次卧，我出三分之二你出三分之一怎么样？反正我工资高点嘛，也无所谓啦。” 程肯算了算还是有点高，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跟肖晴道：“可能我还是得租远一点的，家里还得寄钱回去，要不还是算了吧。” 肖晴又道：“要不我们租个三室一厅的，让林昱也过来住吧？他肯定愿意的啦，这样我和林昱多出点钱，你的房租就和租郊区那边差不多了。” 程肯觉得有些不舒服，一方面是她并不想这么快跟林昱合住，另外一方面作为恋人，她在林昱面前总有一些想死撑着的尊严，但是程肯只觉得肖晴是好意，说：“还是算了吧，林昱工作的地方离我们又不近，他家也在这边，他还是回家比较方便。” 第 40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谢易铭接过帕子,面对程肯的油盐不进，有些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想不到什么留下她的理由，脱口而出：“等一下你别走先……你走了，我就去告诉你们老板浑水摸鱼。你根本就不会拉小提琴,我刚刚看到了。” 程肯被谢易铭告老师一样的语气逗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转过身来,谢易铭严肃的表情看上去像说要跟老师告状的小学生，程肯干脆把小提琴和弓放在了谢易铭的手里,她已经不在意谢易铭怎么看她怎么想她了,于是笑得很灿烂没有负担，道：“去吧。顺便帮我把小提琴还了。”程肯相信以谢易铭的名声也不至于私吞她一把入门级的小提琴。说完，程肯转身就走进了厕所。 而谢易铭站在厕所门口，有点不知所措。半响也没有等到程肯出来，而一边从男厕所里走出来的一位老板问道：“谢先生,您在这里是……”又看了看谢易铭手上的小提琴，惊喜道,“谢先生今天还有表演吗？那可真的很值得期待啊” 谢易铭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冲那位老板点了点头：“有点事……”然后就说了声“抱歉”,快步走向后台。 程肯待在厕所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换下了拉小提琴的黑色礼服,换上了t恤衫和牛仔裤。走出门后,她意识到虽然自己把小提琴塞给谢易铭让他去还了了,自己手上的礼服还拿着，也得还给田雨欣，于是也向后台走去。 到达后台的时候，程肯见到谢易铭的背影，正在跟田雨欣说着话——田雨欣自然是知道谢易铭这个大人物的，几个拉小提琴的小姑娘也是面露喜色，孙悦的眼睛里简直发出了光来，程肯靠近了几步，听见谢易铭说道：“程肯身体不舒服，实在没办法了，才委托我把小提琴还过来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哪里哪里，谢先生您真的是太客气太客气了，没事没事——”反正就是个浑水摸鱼的，田雨欣一脸欣喜地对着谢易铭道，“有点冒昧地问……您跟程肯是什么关系？我是她大学同学。” 程肯也有些好奇，就听见谢易铭平静而自然的语气道：“我是她哥哥。” 程肯皱了皱眉头——自己哪儿来的个便宜哥哥？ 田雨欣愣了一下：“您竟然是程肯的哥哥？大学的时候没听她提过。”程肯有个这么有钱有名气的哥哥，大学竟然还穷到到处打工？田雨欣一瞟见到门口的程肯，欣喜地赶紧把她拉过来，道，“程肯，过来过来。什么时候你有了个哥哥都没跟我们说过？” 程肯疑惑地撇了眼谢易铭一眼，谢易铭脸色平静，理直气壮的道：“我真的是她哥哥，她记性差，不记得了而已。” 程肯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易铭，脑海中一些记忆开始跳跃了出来，那年夏天水波碧绿的小池塘，雨后的亭子，有着温柔手掌和美好笑容的少年，一棵会结很多果子的枇杷树——年幼的记忆总是零星而散落，四岁的很多事情程肯都不记得了，但她记得那段美好和安心的时光，那时候岁月悠长得像天边的云，那时候程鸿刚出生、自己还以为自己永远是父母的宠儿，那时候自己年少的心无忧无虑，单纯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铭铭哥哥？”程肯试探地叫了叫，年少的时光并没有留给她太多温暖的记忆，但这个曾经代表她童年美好的梦想和依靠的少年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谢易铭微微勾了勾嘴角，笑了笑，目光充满了温柔，他摸了摸程肯的头发：“小肯，你都这么大啦。” 程肯看着他，谢易铭身姿提拔，眉目如画，不笑的时候有山川河流的宁静与美好，笑起来有自信的阳光和坚定的温暖。曾经的少年长成了大男人的模样，却依旧有着清澈的目光、干净的心灵，更好的是，变得才华横溢、光芒万丈，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赋予了他。 真好，程肯心想，他变成这样，真好啊。不像自己，在尘世翻滚中，只剩一颗斑驳的犹如枯树皮一样的心。 而谢易铭被程肯那声“铭铭哥哥”叫得心尖一颤，觉得胸腔都回荡着无限的温柔，刚刚本来因为程肯混酒吧、撒谎骗人、又顶撞父母、还不理会自己的教育而涌上胸膛的怒气瞬间消失殆尽，谢易铭想，算啦算啦，我的小姑娘虽然走了很多弯路，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柔软、温暖、善良的小姑娘，现在虽然染上了很多坏毛病，之后再慢慢教育就好了。 当然，这个教育职能，他这个做哥哥的义不容辞。 谢易铭还沉醉在关于“如何教育一个叛逆期的少女让她走上正途”的思考里——或许可以回家跟谢易宛讨论一下，谢易宛是叛逆少女的资深前辈，应该有很多“改邪归正”的经验，此刻程肯已经从回忆中抽身了出来，原来谢易铭就是她小时候认识的哥哥，所以加她微信、教育她也就显得合理了。不过大概也就是个偶尔能够吃个饭聊聊近况的交情了，小时候的记忆于程肯已经很淡，更何况刚刚谢易铭的一番话，谢易铭想来对她偏见已深。 “你一会儿不需要上台了的话，跟我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家吧？”谢易铭心情很好，转身冲程肯笑道，“你饿不饿？小时候你很喜欢吃广式点心的，我刚刚看见菜单上有，一会儿我带你去拿。”谢易铭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程肯是那个四岁的小姑娘，还是要自己带着才放心。 程肯看了田雨欣一眼，问道：“我这边还需要……” “不用不用，”田雨欣忙摆手，跟谢易铭搞好关系重要多了，“反正一会儿估计也就两首曲目，他们不会注意这边的。你去玩儿吧，啊，不用担心。” 程肯看了看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皱了皱眉：“我衣服会不会不大好。” 谢易铭觉得程肯这身相较之前的艳红色超短裙和黑色礼服最顺眼了，笑了笑：“没有，挺好的。走吧。” ※※※ 田雨欣这次打钱比往日快上了很多，程肯刚坐公交车到家，五百块就已经到了她支付宝，田雨欣的微信接着飞过来：“亲，注意查账哦~” 程肯回了个笑脸，又道了谢，田雨欣又顺便问了几句她工作忙不忙啊这几天、假期准备干什么啊，程肯一一回了，说了几句，田雨欣又道：“哦对了你那个说是你哥哥的，就是那个谢易铭呀，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讲过啦？” “小时候认识的，最近才碰到。” 田雨欣回了个“哦哦”，过了一会儿，又回道：“那……你哥有女朋友吗？” 程肯回道：“不知道啊？你有意向？”又发了个奸笑的表情。 田雨欣回了一排害羞和流口水的表情，道：“你帮姐们打听一下。虽然我见过的小鲜肉也不少，但像你哥这样又帅又有气质的……姐姐我把持不住啊。” 程肯回了个嘿嘿的表情，道：“等我混熟了我问问。” “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的”田雨欣在那边激动不已，她也在做艺人和模特中介，帅哥见识的也不少，见多了也乏了，近来很多小鲜肉又是草包入不了她的眼，田雨欣看到谢易铭这种又帅又有艺术光环的，觉得机会不容易，一定要把握住，激动地发了一串语音过来，“你哥哥平时喜欢去看谁的音乐会？有什么喜欢的画家么？什么时候可能看展览什么的，到时候你帮我透透。还有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嘿嘿，到时候我可以给他□□心便当。” 程肯听了，有些无奈：“我尽力，不过我跟他真的也不是很熟，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会很熟，也不是一个圈子的。要不我把他微信给你，你直接加他？” “没事没事，慢慢来。”田雨欣想了想，她是知道的，谢易铭身边对他示好的妹子太多，各式各样的，直接间接的都有，直接上没什么好处，光要个联系方式徒然地撩汉不是好招，“你有机会的时候再提吧？比如他如果近期有什么去音乐会的计划，你告诉我一声，我看看能不能弄个巧遇……哎，不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 程肯回了一句好。 十一假期闲来无事，程肯收拾了房间、给自己包了一大包水饺和馄饨放冷冻室后，又开始查起星艺公司和贝恩集团的股权结构来。 程肯先是上企业征信系统上把星艺公司的的股东及出资信息、对外投资信息都看了一遍，才发现星艺的大股东是于申明，持有股份31%，同样信于的——应该是于家亲戚，零零散散加起来持有15%左右。然后小的投资人和公司零零散散持有剩下的，小股东加起来人数竟然有上百个。 程肯上次听张超的意思，在这次星艺的内部争权斗争中贝恩有插一脚，但是以常理来说，贝恩不会大张旗鼓地直接收购星艺，这样带来的风波和负面影响太大，且贝恩目前尚未有铺垫，估计是想暗地里进行参与，故而肯定会借助其他公司进行股份转换的操作。贝恩不是上市公司，不会每年披露财务报表，程肯先是上企业征信系统上把贝恩的股东及出资信息、对外投资信息都扒了下来，理出来有七家相关的公司，程肯又查了查这几家公司的企业基本信息，梳理了各自的股权结构和投资关系，画了一张大大的树状图，看上去没什么异常，控制权比起星艺起来集中度高多了，看上去也是清晰明了——但干净得有点奇怪，程肯依稀记得听过谁说星艺之前想过进军互联金融行业，在前两年p2p、p2c兴起的时候设立了一家p2p的公司，但是在程肯目前理出来的股权结构当中，却没有那家公司。 第 41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程肯偷偷地给傅玘比了个大拇指,傅玘冲她一挑眉，一脸“看哥们够意思吧”的表情。 程肯不由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一会儿她一瞟手机,见傅玘发来微信：“小公主不难过哦,不要跟贱人一般见识，我们一会儿去撸串哦。” 程肯发了个“哭脸”加“抱抱”的表情,傅玘又回了个“抱抱”的表情,然后又问道：“哦对了，苏可快要生日了，你陪我去给他挑个礼物呗。” 程肯立即回道：“当然没问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吃过午饭后的谢易铭在自己的琴房练琴，只是不管怎么调整,他总觉得自己状态有点不对,心情浮躁,小提琴的声音在已经养成习惯的手指引领下,并没有太大异样,只是谢易铭自己听着，却觉得不如往日悦耳了。 又练了一会儿,谢易铭放下了琴，闭上眼，又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那个穿着艳红色衣服的长大了的小女孩。她当年没有好好读吗？家里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现在过得苦不苦？ 谢易铭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又踱步到了院子里,园丁正在修剪院子里的枝桠,那颗枇杷树栽了有些年头了，当年程肯跟个猴儿似的，爬上爬下摘果子，最大最好的自己舍不得吃，都给他用小手仔仔细细地剥好，然后递到他眼前，跟他说：“哥哥吃。” 谢易铭下定决心，想着，就算是出于过去的一些情意的回报，他也不能看着程肯这样堕落下去。谢易铭想着就去做了，他打了叶可杨的电话，寒暄了几句后，谢易铭单刀直入：“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叫程肯的女孩子，有她的联系方式么？” “程肯？哪个程肯？”叶可杨有些迷茫。 “就是那个，”谢易铭皱了皱眉，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形容她，“就是穿红色裙子的女孩子，跟陈楷一天生日的。” “哦她啊。”叶可杨恍然大悟，“她是我朋友认识的人，咋的，你找她，有什么事吗？”顿了顿，叶可杨又戏谑道，“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叶可杨轻佻的语气让谢易铭有些不快，他回避了这个问题，只说：“我找她有事。你帮我要个联系方式吧，谢谢了。” 叶可杨说了好，然后就在微信上找了骆玉琳：“宝贝儿~上次一起跟你一起来的姑娘联系方式给个给我。” 骆玉琳发了个[星星眼]的表情，回道：“你不爱我了么，还问我要其他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大哭]” 叶可杨回了个[亲亲]，“怎么会呢宝贝儿，是我认识的一个人要。” 骆玉琳心中一跳，叶可杨认识的能够让叶可杨来要电话的，一般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骆玉琳心中暗想：自己费了大力才巴上叶可杨这条大腿，程肯的狗屎运也真好。骆玉琳把程肯的名片发了过去，又对叶可杨道：“亲爱的，给你。不过我朋友不是圈子里的，上次就是正好碰到了来玩而已。”言下之意也隔绝了叶可杨想要向程肯伸手的心。 叶可杨不甚在意，回道：“放心啦宝贝。” 骆玉琳转眼就把消息记录截图发给了程肯给她提醒，程肯刚下班，面对肖晴假模假样的邀约正心烦，看到骆玉琳发过来的消息记录觉得更加是火上浇油让人烦躁，她回忆了一下，她在酒吧的时候也没有做什么，加了人假装一下正经不怎搭理叶可杨那边的人应该就能应付掉。于是程肯给骆玉琳回了声“知道了”，然后程肯就跟蒋海说了句“有事先走了”就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蒋海一脸无奈又希望程肯更加懂事的表情，搓着手，小声道：“程肯，这种公司安排，希望你不要有个人情绪，你的奉献公司都是看到的，机会我肯定会争取的……”程肯对蒋海两面三刀溜须拍马的德行也是习惯了，讨好完了肖晴，又希望做事能力还不错的程肯能够继续任劳任怨的，于是就还给她画着大饼——程肯懒得理会他，笑了笑，走了。 叶可杨转眼就把程肯的微信号发给了谢易铭，谢易铭拿到号码，在微信搜索框里输入后，在“添加好友”那里犹豫了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自我介绍。他该怎么说？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旁边看戏的男人，还是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铭铭哥哥吗？ 谢易铭被自己的话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他又点开程肯的朋友圈，非好友能看到前十张的照片、谢易铭看到了程肯发的在《风·人物》培训的图片，程肯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几个人当中，笑得很是温婉，妆容也不像之前那样乱七八糟的，而是眉清目秀的，总算是能看出当年那点小姑娘的影子了；还有一两张旅游的照片，在古镇当中穿着淡色的旗袍，颇具文艺气质，配的句子是“感谢傅玘傅大人的技术指导”，谢易铭皱了皱眉：傅玘又是谁？难道是现男友？ 谢易铭觉得莫名不爽，有男友为什么不管着她还让她一个人去酒吧？谢易铭不爽之中，就直接发了好友申请，什么备注都没有写。 没有了。 林昱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抱着手臂，皱着眉，一脸怒气地看着她，冷笑：“我刚刚就说怎么有点眼熟。果然是你。” 程肯揉了揉太阳穴，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再弄出是非招惹上这尊大神：“林昱啊，有事吗？” “怎么，耽搁你酒托的生意了？” 程肯不想理他，按着脑袋就推开后门往外走。 后门外是个狭小的巷子，程肯快步往外面走，林昱不依不饶地追在程肯后面，等到程肯走出门口，一把把程肯推在后门旁的墙上，墙是做旧的砖石风格，坑坑洼洼撂得程肯骨头都疼得抽，程肯一把拍开他的手：“林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林昱怒气更胜，一脚踹在一旁无辜的垃圾桶上：“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来这种地方的吗？怎么，辛苦的活儿干不下来，还是这里来钱快是吧？你说，你今天想完成多少的业务量，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给你开一瓶路易十三？” 程肯冷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林昱，你搞搞清楚。”程肯往后退了一步，她明明比林昱还矮上一头，却宛如一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昂着头，吊着眼睛手臂交叠着，居高临下一般地看着他：“当你在肖晴的床上被我抓奸的时候，就没有资格来跟我说任何这样的话了。“ 林昱被哽了一下，眼光中怒气渐消，叹了口气，透出了三分无奈来，隔着身后五光十色的世界显得突兀而无力，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说过了……那次我们都喝多了。你如果非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我也不说什么。但你也不能作践自己，你答应过我的。” 程肯冲着狭小巷子出口红灯闪烁的“鸳鸯洗浴店”的牌子翻了个白眼，并不接话。红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晃得人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她只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是没啥意思，当年天真困于情爱也就罢了，若眼前人还是那个让她笃定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时光耗了也就耗了，不存在浪费。只是眼前不过也是个过客，不值得花精力，也不值得花时间。程肯满腹心思还吊在在包厢里收集到的信息里，虽然可能只是一丝小线，但这丝小线可能就关系着她的功名利禄、前程美景——她有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些都跟她眼前的人扯不上一丝关系。她心里盘算着过再过多久进包厢里去——然后找个理由开溜。 而此刻，后门又被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个男人，程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男人看到两个大活人在这里也有点惊讶，向他们看了过来。程肯扭头正好看到他的正脸。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有一股卷味的帅气，五官每一个都是规规矩矩，合在一起有一种清泉流水般的润泽之感，眼光扫过来，透露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之气，看到他们，也未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冷漠得像是看见了两只在碧绿的爬山虎的墙上趴着的壁虎，自然的一扫而过。 那个男人扫了他们一眼，薄唇抿了抿，又冷漠地望了望巷子两头——另一端是个死胡同，那个男人又望了望身后的门，似乎纠结了一番，然后做出了决定似的，往死胡同那一端走了过去，做到尽头，停下，窝在阴影里掏出手机打字。 程肯挑了挑眉。这人倒是奇了，别人一般从后门出来看到一男一女，多半猜测是喝高了出来野合的，一般能避则避，迷信还说了，看见野鸳鸯一年不顺——这人窝这里干嘛呢？ 林昱看着程肯一脸心不在焉又满不在乎的表情更是气结，不过他有错在先，自然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些下去：“小肯，你来这里干嘛呢？你真的很缺钱吗？实在不行我可以借你的，你慢慢还，不要你利息的。真的，不管你怎么对我，今后还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我都不能容忍你在这种地方作践自己——” 林昱说着说着，还状似含情脉脉地抚摸上了程肯的脸，程肯眉毛一皱，再度把林昱的手拍开，而林昱变本加厉，双手捧住她的脸，凑了上来，程肯拼命挣扎，林昱带着酒气的唇却已经贴上了程肯的嘴，程肯手拼命推开他，林昱死咬着不动，程肯怒气上涌，膝盖一弯脚往上一提，脱下高跟鞋就像林昱砸了过去，程肯甚至能够听到林昱脑袋瓜和鞋板嘭的一声闷响，细滑的鞋跟程肯压根握不稳，从程肯手中滑了出去，不偏不宜，正好又砸到不远处低头发短信的男人的手臂。 第 42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 田雨欣这次打钱比往日快上了很多,程肯刚坐公交车到家，五百块就已经到了她支付宝，田雨欣的微信接着飞过来：“亲，注意查账哦~” 程肯回了个笑脸,又道了谢,田雨欣又顺便问了几句她工作忙不忙啊这几天、假期准备干什么啊,程肯一一回了，说了几句,田雨欣又道：“哦对了你那个说是你哥哥的，就是那个谢易铭呀,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讲过啦？” “小时候认识的，最近才碰到。” 田雨欣回了个“哦哦”,过了一会儿，又回道：“那……你哥有女朋友吗？” 程肯回道：“不知道啊？你有意向？”又发了个奸笑的表情。 田雨欣回了一排害羞和流口水的表情，道：“你帮姐们打听一下。虽然我见过的小鲜肉也不少,但像你哥这样又帅又有气质的……姐姐我把持不住啊。” 程肯回了个嘿嘿的表情,道：“等我混熟了我问问。” “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的”田雨欣在那边激动不已,她也在做艺人和模特中介，帅哥见识的也不少，见多了也乏了,近来很多小鲜肉又是草包入不了她的眼,田雨欣看到谢易铭这种又帅又有艺术光环的,觉得机会不容易,一定要把握住,激动地发了一串语音过来，“你哥哥平时喜欢去看谁的音乐会？有什么喜欢的画家么？什么时候可能看展览什么的，到时候你帮我透透。还有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嘿嘿，到时候我可以给他□□心便当。” 程肯听了，有些无奈：“我尽力，不过我跟他真的也不是很熟，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会很熟，也不是一个圈子的。要不我把他微信给你，你直接加他？” “没事没事，慢慢来。”田雨欣想了想，她是知道的，谢易铭身边对他示好的妹子太多，各式各样的，直接间接的都有，直接上没什么好处，光要个联系方式徒然地撩汉不是好招，“你有机会的时候再提吧？比如他如果近期有什么去音乐会的计划，你告诉我一声，我看看能不能弄个巧遇……哎，不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 程肯回了一句好。 十一假期闲来无事，程肯收拾了房间、给自己包了一大包水饺和馄饨放冷冻室后，又开始查起星艺公司和贝恩集团的股权结构来。 程肯先是上企业征信系统上把星艺公司的的股东及出资信息、对外投资信息都看了一遍，才发现星艺的大股东是于申明，持有股份31%，同样信于的——应该是于家亲戚，零零散散加起来持有15%左右。然后小的投资人和公司零零散散持有剩下的，小股东加起来人数竟然有上百个。 程肯上次听张超的意思，在这次星艺的内部争权斗争中贝恩有插一脚，但是以常理来说，贝恩不会大张旗鼓地直接收购星艺，这样带来的风波和负面影响太大，且贝恩目前尚未有铺垫，估计是想暗地里进行参与，故而肯定会借助其他公司进行股份转换的操作。贝恩不是上市公司，不会每年披露财务报表，程肯先是上企业征信系统上把贝恩的股东及出资信息、对外投资信息都扒了下来，理出来有七家相关的公司，程肯又查了查这几家公司的企业基本信息，梳理了各自的股权结构和投资关系，画了一张大大的树状图，看上去没什么异常，控制权比起星艺起来集中度高多了，看上去也是清晰明了——但干净得有点奇怪，程肯依稀记得听过谁说星艺之前想过进军互联金融行业，在前两年p2p、p2c兴起的时候设立了一家p2p的公司，但是在程肯目前理出来的股权结构当中，却没有那家公司。 程肯当时听到的是业界内部人士的爆料，消息应该十有**没有错，但是程肯查了查，也查不到当时的新闻了——毕竟对于一个集团来说设立一个小公司是个小事情，有意想低调进行，媒体也不会怎么追着非要曝光。 理完贝恩后，接下来的假期里，程肯又回头把星艺股东按占有的股份从高到低列在excel里，把其中股东为公司的都查了，实际控制人、股东和投资关系都记录了下来，画了个硕大繁复的股权结构图。 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谢易铭给她发了条微信：“出来吃饭吗？” 程肯愣了一下，她发现谢易铭有种很奇特的习惯——说话不怎么铺垫，上来就是正题，如果说是打架，估计就是轮着锤子不问你是谁干什么喊都不喊一句上来一锤子往你脑袋上一敲，让你整个人都彻底懵逼的那种。 “想吃泰国菜还是日料？” 程肯挠了挠头发，这几天于燕没有找她，她也有些淡忘跟谢易铭借钱的事情——亦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有些回避这件事情。此刻谢易铭找到她她方才想起来，上次谢易铭答应借她钱了。 只是此刻程肯又莫名有些犹豫，对于谢易铭借钱的爽气和上赶着让她有些难以理解，并且心生疑虑，总觉得这样的好事背后又伴着什么算计和阴谋——只是程肯又想了想谢易铭的家室、学识、背景乃至长相，跟谢易铭比起来，怎么招那个心怀不轨的也该是自己才是啊。 难不成……他喜欢我？ 所以谢易铭现在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程肯想不通，趴在床上又回想起当年看《今日说法》《走进科学》的时候种种熟人作案的案例，心想：谢易铭家里不会有人生病了想要割我的肾吧？谢易铭不会是想拉进我，然后把我杀了，满足他的杀人**吧？程肯又想起当年看《故事会》，里面讲到帕格尼尼小提琴《魔鬼的颤音》，说帕格尼尼之所以小提琴成就如此之高，是因为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用她的肠子做了小提琴的琴弦。 而谢易铭又是拉小提琴的。 程肯打了个冷颤，心想，自己还是不要贪这些小便宜了，虽然小时候跟谢易铭有当玩伴的交情，但程肯作为一个完全想不起来幼儿园阶段发生过什么、跟谁关系好的人，觉得如果陌生人的熟悉程度是琴弓上的一根马尾丝、朋友的熟悉程度是一根琴弓的话，她现在跟谢易铭的熟悉程度，大概只有两根马尾丝那么多。 程肯想了想，虽然她脑洞大开，但总的来说谢易铭至少表现出来是善意的，她也不敢得罪他晾着他不放，于是回道：“谢谢啦，不过这两天有事情，可能没办法去吃饭了。” 谢易铭很快就回了：“哪天有空？” 程肯对于这种直来直去的问法有些没辙，回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晚上也在出外勤。”又怕拒绝得太明显，又加了句：“等我空了吧，一起吃饭。” 谢易铭回了个“哦”，过了几分钟，又发来了一条：“那你先把账号给我，我先把钱打给你。” 见过急吼吼问人借钱的，但还没见过上赶着借人钱的。程肯心中更是疑虑加深，回了个：“不用啦，谢谢，之前有人欠我钱没有还，今天正好还给我了，钱就够了。”程肯又怕太生硬，又加了一句客套话：“还是非常谢谢你啦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吃饭哈” 谢易铭半天没有回复。 程肯放下了手机去做自己的事情，等她忙了一圈回来后拿起手机，又看到了一条新消息：“哦对了，我刚刚跟你们杂志集团的郑总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听说你们《风·人物》平时是比较忙，但是月中一般都不忙了——十五号正好周六，我知道有家日料店不错，需要预约，出来吃饭吧。” 作为一个见公司之后只在年会上见过集团大老总的程肯内心：…… 而且怎么又绕回到吃饭了？ ——程肯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这次真的是自己嘴贱。没事提什么请他吃饭。 不过虽然自己说“有机会”请他吃饭，但是难道“有机会”不是遥遥无期的意思吗自己钱都不借了还要请他吃饭吗 还指定吃哪家，程肯感觉心好累，日料那么贵，要预约的肯定更贵，一点都不像川菜又好吃又亲民。 程肯懊恼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她现在好想把跟谢易铭熟悉程度的两根马尾全部扯断，变成一根不剩。 ※※※ 放假回来后的程肯在杂志社的日子跟往常一样跑东跑西地抢新闻出报告，日子过得不愠不火。肖晴十一放假后几天的假期加上请的两天假去斐济玩了回来，程肯一回来就撞见肖晴正在笑意满满地给大家发礼物：“晓晓，给你带了一串珍珠项链，你人长得好看，我看到这个就觉得很适合你。”“思思姐，这个木雕是送给你家小朋友的，我看上去觉得超级可爱，给小朋友玩挺好的，就带了回来。”……又把带回来的吃食放在茶水间里，在办公室里笑盈盈道：“我就放里面了哈，好多人都出项目了，大家自己拿呀。”说完又转头，特意冲着程肯，嘴角勾着笑：“千万不要客气哈。” 程肯翻了个白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蒋海也回来了，跟肖晴说了几句假期过得好不好啊、斐济好不好玩啊之类的闲话后，肖晴又掏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蒋海，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在蒋海手上的文件里翻着给他看：“主编，假期闲来无事，我想了一个专题，方案都设计好了——虽然我们《风·人物》现在已经主要是偏娱乐新闻和明星路线了，但是格调还是在的。我觉得可以策划一期格调高、但是时尚度在、又有吸引力的专题，你看这里，我们之前涉及这些专题和年度盘点的时候，销量都会同比上升的，回馈也很不错，我觉得也不用硬性要求非要年底出大盘点，偶尔出一个盘点好好宣传一下可能还是会吸引一部分人的目光……” 肖晴的声音娇柔而温和，但程肯听着觉得耳朵辣得慌，溜到了报刊室，翻了翻最近几期的其他几本杂志，俗话说杂志也有“金九银十”的说法，《风·人物》九月特刊的封面人物就是人气和实力皆备的女影星周蓓，而业内注明的几家时尚杂志封面更加星光璀璨，基本上都是影帝影后级别，《los》的封面就是桂硕，专题名称也特别霸气：“人生在世，肆意过活”，桂硕是程肯跟踪新闻的主线，她不由抽出这本看了起来。 程肯一篇文章才看到一半，傅玘就垮着一张脸过来了，冲程肯扬了扬下巴，眼角耷拉嘴巴撇着，不满的情绪像开水一样翻滚在表面，他站在报刊室的门口，拉着玻璃门的门把手懒得进来也懒得多说一个字：“蒋海找你。” 第 43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来人确实让程肯吃了一惊。 有什么比现在碰到前男友更让人糟心的事情了吗？ 没有了。 林昱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抱着手臂,皱着眉，一脸怒气地看着她，冷笑：“我刚刚就说怎么有点眼熟。果然是你。” 程肯揉了揉太阳穴,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再弄出是非招惹上这尊大神：“林昱啊，有事吗？” “怎么，耽搁你酒托的生意了？” 程肯不想理他，按着脑袋就推开后门往外走。 后门外是个狭小的巷子，程肯快步往外面走,林昱不依不饶地追在程肯后面，等到程肯走出门口,一把把程肯推在后门旁的墙上，墙是做旧的砖石风格,坑坑洼洼撂得程肯骨头都疼得抽,程肯一把拍开他的手：“林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林昱怒气更胜，一脚踹在一旁无辜的垃圾桶上：“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来这种地方的吗？怎么,辛苦的活儿干不下来，还是这里来钱快是吧？你说，你今天想完成多少的业务量,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给你开一瓶路易十三？” 程肯冷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林昱,你搞搞清楚。”程肯往后退了一步，她明明比林昱还矮上一头，却宛如一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昂着头，吊着眼睛手臂交叠着，居高临下一般地看着他：“当你在肖晴的床上被我抓奸的时候，就没有资格来跟我说任何这样的话了。“ 林昱被哽了一下，眼光中怒气渐消，叹了口气，透出了三分无奈来，隔着身后五光十色的世界显得突兀而无力，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说过了……那次我们都喝多了。你如果非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我也不说什么。但你也不能作践自己，你答应过我的。” 程肯冲着狭小巷子出口红灯闪烁的“鸳鸯洗浴店”的牌子翻了个白眼，并不接话。红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晃得人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她只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是没啥意思，当年天真困于情爱也就罢了，若眼前人还是那个让她笃定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时光耗了也就耗了，不存在浪费。只是眼前不过也是个过客，不值得花精力，也不值得花时间。程肯满腹心思还吊在在包厢里收集到的信息里，虽然可能只是一丝小线，但这丝小线可能就关系着她的功名利禄、前程美景——她有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些都跟她眼前的人扯不上一丝关系。她心里盘算着过再过多久进包厢里去——然后找个理由开溜。 而此刻，后门又被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个男人，程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男人看到两个大活人在这里也有点惊讶，向他们看了过来。程肯扭头正好看到他的正脸。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有一股卷味的帅气，五官每一个都是规规矩矩，合在一起有一种清泉流水般的润泽之感，眼光扫过来，透露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之气，看到他们，也未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冷漠得像是看见了两只在碧绿的爬山虎的墙上趴着的壁虎，自然的一扫而过。 那个男人扫了他们一眼，薄唇抿了抿，又冷漠地望了望巷子两头——另一端是个死胡同，那个男人又望了望身后的门，似乎纠结了一番，然后做出了决定似的，往死胡同那一端走了过去，做到尽头，停下，窝在阴影里掏出手机打字。 程肯挑了挑眉。这人倒是奇了，别人一般从后门出来看到一男一女，多半猜测是喝高了出来野合的，一般能避则避，迷信还说了，看见野鸳鸯一年不顺——这人窝这里干嘛呢？ 林昱看着程肯一脸心不在焉又满不在乎的表情更是气结，不过他有错在先，自然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些下去：“小肯，你来这里干嘛呢？你真的很缺钱吗？实在不行我可以借你的，你慢慢还，不要你利息的。真的，不管你怎么对我，今后还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我都不能容忍你在这种地方作践自己——” 林昱说着说着，还状似含情脉脉地抚摸上了程肯的脸，程肯眉毛一皱，再度把林昱的手拍开，而林昱变本加厉，双手捧住她的脸，凑了上来，程肯拼命挣扎，林昱带着酒气的唇却已经贴上了程肯的嘴，程肯手拼命推开他，林昱死咬着不动，程肯怒气上涌，膝盖一弯脚往上一提，脱下高跟鞋就像林昱砸了过去，程肯甚至能够听到林昱脑袋瓜和鞋板嘭的一声闷响，细滑的鞋跟程肯压根握不稳，从程肯手中滑了出去，不偏不宜，正好又砸到不远处低头发短信的男人的手臂。 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吓呆了，看了看程肯这一处，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只黑色高跟鞋，又看了看自己沾上灰的白色衬衫，觉得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 “程肯”林昱大喊了一声，那个男人似乎刚回过神，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又仔细地打量了程肯几眼。程肯没有心思理会陌生人，眼光都懒得给一个，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冲林昱道：“林昱，我真没心思陪你玩这种浪子回头深情款款的烂把戏，我看够了。你大概觉得分手之后，前女友还是你的所有物，还应该念着你、挂着你、求着你才对，不然就太不给你林昱面子了。怎么的，你属狗的，这酒吧你撒尿占了，你能来消遣，我就不能了？” “程肯。”林昱气得嘴唇发抖，“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我不识好人心，呵呵。”程肯抱着手臂，也并不想跟林昱解释太多，她只觉得体力有些透支，单脚踩着高跟鞋又特别累，她单脚跳到了自己飞落的鞋子边上，捡起来穿上之后，挺直腰板恢复了自己的气势，走了几步推开了后门，道，“林昱，曾经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程肯，你他妈的——”声音被隔绝在狠狠摔上的门外。 *** 谢易铭平日都在国外跑的时间多，回国的日子少。这阵子演出忙完了准备歇一阵，回国没几天恰巧赶上发小陈楷的生日派对。陈楷父母从小跟谢易铭家长认识，算是谢易铭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了，虽然陈楷选的地点谢易铭不喜欢，但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于是就跟着来了陈楷在d大调的生日派对。 谢易铭也是不懂陈楷。规规矩矩地在家里办一场派对，大家穿着干干净净的，互相不咸不淡地碰碰酒闲扯几句不好吗？无聊了还可以站在请来的乐队旁边数他们弹奏错了几次呢，然后还觉得无聊就可以吃点广式小点心就回家。为什么要“逃出束缚，放飞自我”来这种乌烟瘴气闹腾的地方呢？闹得谢易铭进来了之后找了半天才找到陈楷的包厢，所幸在的都是几个相熟的发小，谢易铭还算心中稳了些，冲几个相熟的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拿着一杯鸡尾酒在角落里不说话。 几个发小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谢易铭了，也知道他从小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的德行——也不是高冷，他就这种脾气。楚岸止上来先给谢易铭敬了一杯，问：“这次回国呆多久？” 谢易铭看着他，诚恳道：“看情况吧。” “哦，上次我在伦敦出差，赶上了，去听了你的独奏会。不过后面看你在接受采访就没去打扰你，演奏得很棒。” 谢易铭也没有谦虚，略一点头：“谢谢。” 楚岸止侧身往旁边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子身材高挑，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显得文静而高雅：“我本来不打算带汀兰过来的，”楚岸止一脸无奈的表情，“不过这丫头听说你要来，非缠着我要我带上她。” 楚汀兰听了楚岸止的话，两颊飞过一丝粉红，冲她哥哥嗔道：“哥，别说了。” 谢易铭介于这句话不是问句没有啥回答的必要，就沉默了，看着他俩不说话。楚岸止呵呵笑了一下，又道：“汀兰小时候也喜欢粘着你，易铭你还记得么？每次在家里哭鼻子，我都吓唬她说，你再哭就不带你去易铭哥哥那边玩了，然后她就不哭了。” 谢易铭想了想，事儿他是记得的，他从小记性就好。不过感觉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回想了一下楚岸止的话，是有个问句的，于是便回道：“记得的。” “汀兰最近在写一篇关于现代小提琴演奏的论文，有些观点想请教一下你，我就把你联系方式给她了，到时候小丫头找你，你可别嫌烦啊。” 第 44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没事。”程肯抹了抹嘴巴,笑了笑，她记忆里的父亲已经有些模糊,她记得父亲要比母亲对她好一点,偶尔自己做家务做累了也会叫自己去休息他来做——但也仅限于此了。很小的时候她曾经跟着父亲的货车到处跑，吃了很多家过路饭,每次都是父亲抱上抱下的，用胡子拉碴的下巴磨蹭自己的脸庞——那都是在没有程鸿之前的记忆了。有了程鸿之后,父母的亲情都给了他，自己就成了一个附属,一个存在的、有价值的、但也不值得太珍惜的附属。 程肯后面读到“儿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好笑。且不说有些人手心手背的肉厚度、喜好程度不一,有些人大概觉得手背只是为了保护手心而存在的，并不会疼，也不值价。 等到婚礼的大致行程都走完了，乐队又表演了一曲之后正式退场，然后婚礼就进入了各自自由交流的流程，一旁的自助餐点也已备齐,新郎和新娘也端着酒杯跟各路人士寒暄说话碰杯。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到了谢易铭这边过来给他敬酒，想巴结谢家的人太多了，谢易铭面前络绎不绝,程肯便抽身自己找食物去了。 程肯刚夹了块榴莲酥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就听到一声深沉的叫唤：“程肯。” 程肯心想：蹭个饭也是吃力。她转过身去,就见到林昱一身黑色西装,蓝黑色领带配着宝蓝色的袖扣——那个袖扣还是程肯送的，当年林昱过生日的时候，程肯省吃俭用地给他买了这对名牌袖扣，怕太差了配不上他的手工西装。宝蓝色的袖扣已不复当年的光辉，不过还是有很好的岁月的质感，看上去倒也挺搭。程肯感叹自己当年挑选礼物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就是挑选人的眼光有点瞎。 在别人的婚礼上，程肯也不想闹得很难看，于是冲林昱笑了笑，示意了他一下：“能不能让一下？我想夹块华夫饼。” 林昱脸色僵了僵，往旁边一侧，他身边的女伴挽上他的手，上下打量着程肯，又疑惑地看着林昱：“这位是……？” 林昱没有说话，而此刻程肯瞟见不远处肖晴的目光如火炬，也向这边盯来，程肯也是佩服肖晴，明知道林昱这种滥情的个性，还能够这么执着地追逐着林昱，简直有种飞蛾扑火的作死之感。 林昱身旁的女伴见林昱没有回答她，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便笑了笑，上下打量了程肯一下——程肯一声休闲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女伴捂着嘴笑了笑：“之前都没见过你——是陈家的姑娘吗？之前见过陈楷，没听说他们家还有个小姑娘呀。” 程肯摇了摇手：“不是，我是工作人员。”程肯叉子叉了一块华夫饼吃着，“请来表演的。” “哦，怪不得。”女伴瞬间松了一口气一般的，眼神也轻蔑了很多，“那你多吃点，这里的东西还是不错的，抵得上你一天的工资了。” 林昱皱了皱眉，唤了一声：“童心。” 程肯看着眼前妆容精致、一脸傲气的女孩子，又瞟了瞟不远处死死盯着这里的肖晴，嘴角勾了勾，难得主动地问了林昱：“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林昱默默地把手臂从童心的手里抽了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程肯，“认识的人。” 童心整个人脸色变了变。 程肯唔了一声，上前了两步，离林昱只有一尺的距离，眼里含笑：“那……以后会是女朋友吗？” 童心咬着嘴唇，扭头看着林昱。 林昱闭了闭眼，又睁开，看着程肯的眼睛，道：“不会。” 童心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了林昱一眼，把香槟酒杯重重地放在身旁经过的服务生的托盘上，快步离开了。程肯知道，能够让林昱带来这种场合的，多半是林家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林昱如今当众扫了童心的面子，回到家里的日子自然是不会好过的。不过林昱越不好过，程肯越开心。 林昱低垂眼帘，像是在大学时程肯去做了家教很晚才回来他在飞虫绕着的路灯下等她的时候一样，在期待中有些疲惫和无奈，却没有什么怨气地看着她。 林昱抿了口酒，看了程肯一眼，眼神又飘向她身后的金色立柱上雕刻的波斯花：“开心吗？” 程肯嘴角勾了勾：“挺开心的。” 程肯余光看着不远处的肖晴，肖晴在程肯向林昱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心神不宁，此刻已经紧抓着椅背，从座位上站起了起来，遥远的目光略过程肯，程肯似乎能够感觉到里面的冰渣一点点往下掉。 程肯身子动了动，靠林昱更加近了一点，头微微倾斜着，眼睛直视着他，往前，然后直到近到可以在林昱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停住。 程肯看着林昱眼中的自己，眉毛秀气、妆容浅淡，斜扎的卷发发尾很婉转，斯文中透着少女的温柔，在林昱黑色的瞳孔里有光芒。 程肯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抚上林昱的脸，湿润的掌心贴上林昱的时候，她感觉到林昱的皮肤触电一般的轻颤了一下，林昱的表情和瞳孔都僵住，倒映在他手中尚有波澜在动的香槟杯里。 程肯的目光纯净清澈而深情，嘴角笑容温柔，像是望着阔别已久的深爱的恋人：“你瘦了。” 林昱身体跟雕塑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眼帘却抖了抖，眼睫毛像蝴蝶扑腾着翅膀，靠近下眼睑又飞远。 他知道程肯只是在用一些小小的恶劣的手段报复他、做戏给别人看。他知道程肯只是想给他留下一滩烂摊子。他知道程肯只是不想让他好过。 程肯那种小气而又睚眦必报的性格林昱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是冷笑一声甩开程肯的手离开，把一切都断绝在这场他人爱情的盛宴上——但他实在贪念程肯这一霎那专注而深情的眼神，在程肯如水的目光中，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失去，她温暖的气息近在眼前，依旧仿佛他一伸手就能拥抱她。 林昱宁愿她不要放过自己，宁愿她一直恶劣地在身边搞破坏不让他清净，也好过与自己毫无瓜葛，遥远得像北太平洋的游轮。 “程肯……”林昱呢喃出声，刚想抚上程肯的手，程肯就往后退了一步，下巴一扬，示意了一下一旁的肖晴：“喏，找你的。”然后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冲他得意地笑了一下，一转身走远了。 “不知道谢家公司现在还招不招工，鸿鸿还是多聪明的，又肯学——如果有份干净、找钱的工作，最好不要看学历，我们鸿鸿能力还是有的——辛苦一点也不要紧的，鸿鸿也愿意出去闯一闯……谢总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 谢易铭被于燕的声音拉回神来，方才知道于燕要他帮忙介绍工作。谢易铭揉了揉太阳穴，答道：“好。”想来程鸿能够独立后，程肯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于燕在另外一边千恩万谢，又夸耀了程鸿有多懂事一番，又带着损了程肯一把，归根结低说程肯自私自利，家里供了她读，她就只管自己发达了，就不管家里过得好还是歹了。 谢易铭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只觉得头疼。然后他站在窗边想着该给程鸿找个什么工作。联系上之前程肯跟于燕打电话的零零散散的句子和于燕自己的表述，谢易铭想着：程鸿学历也没有，谢家现在的产业主要是设计高精密仪器的，生产流程都外包了，招聘基本都是硕士往上的；听上去看来也不怎么能吃苦，如果找个保安什么的，轻松是轻松了，但工资太低，可能还不够程鸿在上海的花费。 谢易铭想了想，陈楷家有家制造厂，学徒学会了工资还是可以的，七八千是有的，记得好像也不算太累，和一般制造企业差不多，可能去陈楷那边比较合适——而且在车间学些技术，之后程鸿自己也算有一门手艺傍身。于是谢易铭转头给陈楷打了个电话，在陈楷惊讶叫唤“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谢小少爷也给我亲自打电话了”中，问道：“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哇塞我的大少爷，”陈楷语气夸张，笑道，“你要叫我干嘛啊这么郑重其事的，不会要我去杀人放火吧？” “我在帮认识的一个人找工作，我看你家的制造厂比较合适，你那边最近有招工需求吗？” “我嘞个去，我以为什么大事呢。什么人啊，要过去做厂长还是咋地，用得着你亲自打电话？” “不是，就是普通的技术工就行，学工就行。”谢易铭也不瞒着陈楷，大致跟陈楷说了一下见到程肯、又打电话给她家的事情，陈楷听了，笑不可支：“没想到谢二少爷还有婆婆妈妈操心这些事情的一天，行吧，我知道了。” “小肯小时候很乖，看上去她爸爸妈妈也挺疼她的……”谢易铭有些郁闷，道，“你说怎么长大了她妈妈会这么对她呢？不就是个儿子么，都毕业成年了，为什么还要程肯对他负责？” “有些人重男轻女的人□□，就是骨子里的劣根性，改不过来的，大概生个女儿觉得就是给儿子铺路赚钱的工具，人都算不上的，”陈楷在那边语气轻松道，“你知道前段时间出的新闻么？被抛弃的女婴被冻死在荒地的事情？女孩子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就是因为不带把子，就被扔了。你知道很多出来混的女的家里都是怎么样的么？你能理解父母指望着女儿靠卖身来给儿子挣娶媳妇儿的钱么？人性比你想象的可怕多了啊谢二少。” 谢易铭心中堵得慌，他在家里虽然是稍微得宠一点，但是那是基于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性格又比较温和乖巧、而谢易宛的性格比较暴躁又不听话的前提下的，不管是谢功成还是易研之还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从来没有因为他们俩的性别而区别对待，所以公司由谢易宛继承、而他专心学小提琴，都觉得理所应当各司其职，没有什么因为是儿子所以必须由他继承家业的道理。 第 45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林昱看着程肯的背影走远,听到身旁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肖晴转身又走到了他面前,脸色铁青，也没有说话,抱着臂看着她。林昱并不想理会肖晴，扫了一眼一眼，眼中无波无澜,转身往另外一边走去,肖晴快步跟了上去,而已经走远的程肯在冰淇淋区舀了一勺冰淇淋，远远地一勺一勺地吃着,一边内心又蠢蠢欲动,探头探脑地看着那边,想看热闹。 只是一尊大神突然堵住了她的视线。 程肯默默地扭头，迎上面无表情的谢易铭的目光。 “程肯。”谢易铭的声音不像刚刚那般温柔,低沉而带有一丝严厉，“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做？” “嗯？”程肯咽下了一口香草味的冰淇淋,心不在焉，扭头向着一旁的冰淇淋柜,拿着勺子又想扒一个巧克力味和奶油味的冰淇淋球，混成三色杯。 谢易铭轻缓却不容置疑地夺下她手中的冰淇淋勺子,拉着她走了几步到了婚礼搭成的紫色花架下面，谢易铭的眉头紧蹙,刚刚在听到她打电话给于燕的那种非常不满意的表情又浮现在了脸上,活像一个看到孩子又考了倒数第一名的家长。谢易铭也不等她回答,直接道，“你明明已经跟他分手了不是吗？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呢？你这样吊着他不放，怪不得他还会缠着你。” 程肯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冰淇淋，笑道：“这当然是因为我性格比较恶劣啊。” 谢易铭皱着眉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先生——今天很高兴见到你。”程肯冲谢易铭笑了笑，“不管是今天，还是上次在酒吧的时候——都很感谢你。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谢易铭依然一脸不满意的表情，但还是压着心中的火气，道：“我送你。” “不用了，”程肯摆了摆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谢先生，我明白你对于童年美好回忆的一种保护和幻想——不过真的遗憾，我长成现在这幅样子，大概也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我性格呢也比较倔，你的教训我也是听不进去的，为了不让你继续失望，可能我们还是保持比较美好的距离感会好一点。”程肯冲谢易铭笑了笑，“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如果你还肯赏脸的话。” 程肯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放下了冰淇淋的杯子，然后向田雨欣走去，道了个别，就走向了门外。谢易铭一路看着她，也没有阻止她。 直到已经看不见程肯了，谢易铭还站在原地良久。旁边服务员过来把冰淇淋杯子收了，半个香草冰淇淋球已经化作了一滩油腻腻的乳白色粘稠物。 谢易铭低着头，看着草地上杂草落在皮鞋上留下的印痕。他很少有这种有些失落、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发堵的情绪，像是大雨前闷热的天气，躁动而不安，让人心烦意乱，却又等待着什么一样。 直到一会儿厨师过来，温和地招呼他：“谢先生——您刚刚说的桂花酒酿圆子汤，我们送来了一份，给您放这边桌子上吗？” 谢易铭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谢谢。”他本来是想拿来给程肯吃的，程肯小时候胃不好，吃东西也经常冷热乱吃，习惯不好，一般谢易铭带她吃饭会先给她喝一碗酒酿小丸子垫垫肚子。刚刚自助餐里没有，但谢易铭知道酒店一般是有的，就问了一下服务员，服务员就去后厨要了一份。 谢易铭坐下来一个人喝着酒酿小丸子汤，桂花的甜香气混合着糯软的丸子，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他想，可能教育小孩子要循序渐进一些，他又看了一眼手心中白色金丝边的小碗，有些忧愁——程肯吃了一点点就走了，肯定都没吃饱。 程肯走出酒店，夏末秋初的太阳不灼热却闷着烤，这酒店附近没有公交车，程肯走了二十几分钟才走到了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鞋子也磨得脚后跟都破了。她一身狼狈地上了地铁，地铁上已经满当当的没有位置了，她站在角落里靠着，只觉得满身疲惫。这时候手机短信声又响起来了，于燕的短信如期而至：肯肯，我知道你辛苦，就要三万块，三万块，有吗？ 程肯想，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只要你存活着、呼吸着，那样的罪就会伴随着你，犹如寄生在尸体上的蚂蚁，一点点啃食你的皮肤、血肉、筋脉、骨骼。 程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于燕来单位找自己闹，她还想好好地在公司工作，她无力地呼出一口气，道：知道了。 而在另外一边的于燕身旁的程鸿在打游戏的过程中抽空看了一眼于燕的手机屏幕，嘀咕：“我就知道姐姐还有钱别人在城里做工都有一万多了，姐姐的工资怎么可能才六七千？十一加班听说有三倍工资她肯定是瞒着我们藏着私房钱。” 于燕叹了口气，一扭头瞅见程鸿电脑里轰轰烈烈打打杀杀的场景，使劲拍了程鸿一下，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哟你个不成器的” “哎哎等等妈干嘛呢我这段时间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不是说好不吵我的吗” 程肯手拉着手环，头靠在手臂上，心中默数着自己的存款——这段时间她收了一点几个媒体公关的红包，再加上前段时间零星的过节费和奖金及她之前拼拼凑凑省下的钱，大概有一万多，还差将近两万。这两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问熟人借的，借钱太容易消耗感情了，她也不想给别人心中添堵。要不就信用卡吧——这两年工作下来现金借款的额度有一万多了，但是现金借款的手续费和利息又特别高，如果借两万分六期，都要多还几千块，她还起来会越发吃力。 程肯叹了口气，茫然地抬头看着地铁的路线图，红灯闪烁着，向下一站了，她算着钱又想着，自己的生养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 地铁上滚动播出的广告跳出上海新开业的餐厅的广告，主持人矫情的声音尖锐而让人烦躁，程肯茫然地想，还吧，还吧，还到她觉得还不下去了，还到她觉得问心无愧了，那一天就跟他们彻底再见吧，过年也不用回去了，最好永远都不要见面了。 她宁愿到处流浪——既然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家了。 程肯拎着闪闪发亮的小包包，没有换的黑色高跟却踩出了与上班时不同的风韵，傅玘目瞪口呆地看着程肯从厕所里风情万种地一手拎着小包、一手拎着个格格不入的包出来，嫌弃地咧了咧嘴：“哦亲爱的，你这个，”傅玘手指摇晃，上下比划了两下程肯——程肯不知道傅玘是如何做到工作的时候像个直男一样一本正经下班后就放飞得跟人妖似的，“虽然很感谢你这么重视这次邀请，不过你知道，吃个火锅而已不用这么盛装的，而且虽然你很好但是我不爱女生……” 程肯瞪了他一眼：“死gay给老娘闭嘴，跟你说了今天我没空。”然后把装着衣服的包包往傅玘怀里一塞，“帮忙带回办公室，我明早去拿。哦，对了，录音笔呢？给我。” 傅玘非常抗拒地接过程肯的背包，仿佛里面有十万只蟑螂：“程肯你刚刚在发布会的时候是不是把包放地上了？你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包包沾到洗手台的水了吗？你衣服是好好叠好放里面的不是乱塞的吧？” 傅玘炸毛的样子让程肯看得很是满意，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我去d大调了，如果晚上打不到车记得打辆车来接我啊，拜拜。” 程肯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蹬蹬蹬地走了，傅玘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大叫：“不要太晚ok？不要耽搁我睡美容觉好不好？” 程肯赶到d酒吧旁边的咖啡馆的时候骆玉琳刚到没几分钟，点了杯冰水，窝在角落里，大晚上的也不肯取下墨镜，冲程肯优雅地一扬手，声音轻柔而温和：“这里。” 程肯快步走了过去，骆玉琳拉过她，按在座位上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丫穿的什么鬼？” 程肯拉了拉自己的低胸小红裙：“夜店装啊，你让我这么穿的啊。” “你这是五年前的夜店装吧，现在混夜店的哪个搞得像你一样？你看看，”骆玉琳恨铁不成钢地把程肯的头往窗户一面一扭，“你看看那些黑色吊带衫齐b小短牛仔裤的你看看那个休闲式露胸黑色运动裙的你怎么斗得过这些绿茶婊” “我两年多都没来了，跟不上潮流了。”两年前程肯还是大学生，那时候为了钱，她常常来d大调里面充充场，每晚有几百块的底薪，开酒的话还有提成。那时候骆玉琳为了她进娱乐圈的梦想，也会跟程肯一起来这里指着碰到点什么能让她进圈子的大佬，一来二去，大佬没碰上，跟程肯倒是混熟了。不过后来程肯恋爱了，就没来了；骆玉琳进了娱乐圈，自然也不用来这边做什么充场的活儿了。 第 646 章 如果看到此段说明你穿越了这不是最新的章节么么哒 谢易铭看完后，锁了手机屏,望向窗外。天色将晚,空气中蔓延着黄昏散漫的红黄色的光晕,落在院子里的池子上,荷花荷叶已经谢了,徒留一些棕褐色的残枝零星散落着,整个池塘连同水面上和鹅暖石路上金黄色的落叶,露出初秋的凉意来。 ※※※ 田雨欣这次打钱比往日快上了很多,程肯刚坐公交车到家,五百块就已经到了她支付宝，田雨欣的微信接着飞过来：“亲，注意查账哦~” 程肯回了个笑脸,又道了谢，田雨欣又顺便问了几句她工作忙不忙啊这几天、假期准备干什么啊，程肯一一回了,说了几句,田雨欣又道：“哦对了你那个说是你哥哥的，就是那个谢易铭呀，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讲过啦？” “小时候认识的,最近才碰到。” 田雨欣回了个“哦哦”,过了一会儿，又回道：“那……你哥有女朋友吗？” 程肯回道：“不知道啊？你有意向？”又发了个奸笑的表情。 田雨欣回了一排害羞和流口水的表情,道：“你帮姐们打听一下。虽然我见过的小鲜肉也不少,但像你哥这样又帅又有气质的……姐姐我把持不住啊。” 程肯回了个嘿嘿的表情,道：“等我混熟了我问问。” “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的”田雨欣在那边激动不已，她也在做艺人和模特中介，帅哥见识的也不少，见多了也乏了，近来很多小鲜肉又是草包入不了她的眼，田雨欣看到谢易铭这种又帅又有艺术光环的，觉得机会不容易，一定要把握住，激动地发了一串语音过来，“你哥哥平时喜欢去看谁的音乐会？有什么喜欢的画家么？什么时候可能看展览什么的，到时候你帮我透透。还有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嘿嘿，到时候我可以给他□□心便当。” 程肯听了，有些无奈：“我尽力，不过我跟他真的也不是很熟，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会很熟，也不是一个圈子的。要不我把他微信给你，你直接加他？” “没事没事，慢慢来。”田雨欣想了想，她是知道的，谢易铭身边对他示好的妹子太多，各式各样的，直接间接的都有，直接上没什么好处，光要个联系方式徒然地撩汉不是好招，“你有机会的时候再提吧？比如他如果近期有什么去音乐会的计划，你告诉我一声，我看看能不能弄个巧遇……哎，不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 程肯回了一句好。 十一假期闲来无事，程肯收拾了房间、给自己包了一大包水饺和馄饨放冷冻室后，又开始查起星艺公司和贝恩集团的股权结构来。 程肯先是上企业征信系统上把星艺公司的的股东及出资信息、对外投资信息都看了一遍，才发现星艺的大股东是于申明，持有股份31%，同样信于的——应该是于家亲戚，零零散散加起来持有15%左右。然后小的投资人和公司零零散散持有剩下的，小股东加起来人数竟然有上百个。 程肯上次听张超的意思，在这次星艺的内部争权斗争中贝恩有插一脚，但是以常理来说，贝恩不会大张旗鼓地直接收购星艺，这样带来的风波和负面影响太大，且贝恩目前尚未有铺垫，估计是想暗地里进行参与，故而肯定会借助其他公司进行股份转换的操作。贝恩不是上市公司，不会每年披露财务报表，程肯先是上企业征信系统上把贝恩的股东及出资信息、对外投资信息都扒了下来，理出来有七家相关的公司，程肯又查了查这几家公司的企业基本信息，梳理了各自的股权结构和投资关系，画了一张大大的树状图，看上去没什么异常，控制权比起星艺起来集中度高多了，看上去也是清晰明了——但干净得有点奇怪，程肯依稀记得听过谁说星艺之前想过进军互联金融行业，在前两年p2p、p2c兴起的时候设立了一家p2p的公司，但是在程肯目前理出来的股权结构当中，却没有那家公司。 程肯当时听到的是业界内部人士的爆料，消息应该十有□□没有错，但是程肯查了查，也查不到当时的新闻了——毕竟对于一个集团来说设立一个小公司是个小事情，有意想低调进行，媒体也不会怎么追着非要曝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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